長久沉默之後再傾訴，這是對的，
其他的情人都已疏遠，或者去世，
冷漠的燈光藏在燈罩裏
窗簾罩上那冷漠的夜晚，
我們本該訴說，不倦地訴說
藝術與詩歌崇高的主題：
年老體虛使人智慧；年輕時
我們相愛卻又糊塗無知。
葉芝《長久沉默之後》
賈安尼家一如既往地準備著他們的聖誕節，由於去年的聖誕並不是那麼愉快的回憶，這次似乎人人都決定一定要過好這個節日。
早早的，賈安尼最好的朋友吉亞卡羅·潘塔諾就帶著女友先來報到，今年他不回家過聖誕節，要工作，所以賈安尼就請他來和他的家人一起過聖誕。然後阿爾弗、安吉羅爾、埃米凱諾及加布裏埃爾……一個個都帶著家人趕來。氣氛因此越來越熱鬧。
“喬安娜今天還要工作，是嗎？”
“對，她明天一大早需要參加一檔直播的節目，所以今天不能回來。”賈安尼牽著渥夫回答朋友的問話。
“不一起過聖誕節，一定很寂寞吧？”吉亞卡羅調侃道。
賈安尼隻是微微聳聳肩，“我打算今天晚上飛過去。”
“你小子……”
“弗蘭，你躲到外麵去幹嗎？”安吉羅爾誇張的聲音傳來。
他們無法再交談下去，立刻回到客廳裏，和他們一起嬉笑打鬧。
一切都如常，閃光的聖誕樹，豐盛的聖誕大餐，還有一大堆包裝精美的禮品……
吃完晚餐後，雷歐娜抽空給菁藍打了個電話，好久後，她才聽到聽筒被拿起的聲音，說了一會後，她又急急趕回客廳裏。
“弗蘭呢？”環顧四周沒有看見哥哥的笑臉，有些事她想和弗蘭談一談。
“他趕去米蘭了，弗蘭這次對喬安娜是真的很認真，是不是？”吉亞卡羅回答她。
“弗蘭對哪個女朋友都很認真。”雷歐娜有些懊惱地說，她沒想到他這麼早就走了，飛機應該沒有這麼早起飛。她咬緊下唇。
“怎麼了？”菲爾麗絲走到女兒身邊，發現她臉上的陰霾。
“沒……沒什麼。”她不能跟母親說，她是在為菁藍擔心。
賈安尼的藍色法拉利行駛在羅馬街道上，但他並不在那條趕往機場的路上，而是駛向聖·喬瓦尼街區。
他打開行動電話，也是響了好久才聽見她拿起話筒的聲音。
“喂……”她的聲音悶悶的，而且有氣無力。
“藍，我是弗朗西斯科，你怎麼了？”他隱約察覺到她聲音裏的不對勁。
“弗朗西斯科？”她詫異萬分，“有……什麼事嗎？”
賈安尼把車停在她家門口，走進公寓樓，“沒什麼，隻是想看看聖誕節你好不好。”
“我……很好。”菁藍絕對想不到這個時候他會打來電話，所以正對著聽筒發呆。
“真的嗎？真的很好？”他表示濃濃的懷疑，他總覺得她今天說話的口氣和往常不太一樣，“你是一個人嗎？”
“是的，當然。”她急忙回答。
“那就好。”
好什麼？她又一次瞪著聽筒，他要幹嗎？
賈安尼走出電梯，走進她所住的樓層，“聖誕快樂，藍。”他對著手機裏說。
“哦……聖誕快樂。”她還是處於震驚與糊塗的狀態中，摟緊蓋在身上的被子。
電話裏傳來他低沉的微笑聲，震動她的心，“你聽上去好像太驚訝了點，是不是？”
她剛要回答，門鈴卻響了，她又一次驚慌地說：“我的門鈴響了，我得去開門……”
“快去吧，我掛電話了。”
不等她回答，他的電話已經掛上。
菁藍隻能茫然而困難地走去開門——
那個剛剛掛上電話的男人就站在門口，帶著他燦爛的笑容，對她眨著眼睛。
她張大嘴，卻發不出聲。
“這麼早就上床了？今天可是聖誕夜，想夢見聖誕老公公？”他大步跨進門，瞧著她身上穿著的睡衣。
菁藍打了冷戰，急忙關上門，她輕喘著氣說：“你……你為什麼會來？”
“來看你呀。我準備了……藍……”他飛快地伸出一手，托住她忽然下墜的身體，“上帝，你怎麼了？”他緊擁住她，發現她雙眼痛苦地閉著，抵抗突然而來的昏眩。
賈安尼換個姿勢把她摟進懷裏，著急地梭巡著她的臉。
走過來開門的這段路已經是她的極限，她緊緊抱住他的腰尋找支持，不讓自己再次墜落，疲倦和痛苦得隻能輕輕搖頭。
賈安尼打橫抱起她，可怕地皺著眉，往她的臥室疾步走去，擁在懷裏的身子比上次他抱她好像還要輕，還要虛弱，而且……他的眉蹙得更緊。
“你病了。”把她放上床，他的手伸上她的額頭，“像這樣有多久了？”她的額頭燙得嚇人，他急忙環顧四周，“藥呢？”
“我……我沒事，睡一覺就會好的。”這些天，她偶爾會有點發燒的跡象，不過第二天自然就會好的。
“胡說。”他大聲嗬斥，“你燙得嚇人，藥呢？”
菁藍消瘦的肩膀瑟縮一下，因為他的大喊，她的頭好疼，因此他的話在她聽來更加的巨大，難以忍受，她掙紮著開口：“我隻要好好休息就好。”
“也就是沒有藥，是不是？病成這樣，你居然不去醫院……”他準備大聲訓斥她，但看見她的模樣又極度不忍心，忍耐住自己的脾氣，賈安尼走進廁所裏。
他在幹嗎？頭沾到枕頭的菁藍越加糊塗，今天一天她都這麼昏昏沉沉，本來以為會和平時一樣，躺一下就好，可是到了晚上愈加嚴重，嚴重到她連站起來都覺得累。
賈安尼又回到她的臥室，手裏拿著打濕的冷毛巾，“你的冰箱裏連冰塊都沒有，先用這個，我送你去醫院。”他把毛巾小心地放在她額頭上，就要抱起她。
“不，我不要去醫院。”她用盡所有的力氣掙紮，這點小病就要去醫院？太可笑了……
“不要鬧，你在發燒，怎麼能不去呢？”他不管她，徑自抱起她。
又一陣突如其來的昏眩，菁藍拚命強忍住，用顫抖微弱的聲音說：“弗朗西斯科，不，我不去醫院，我不要去……”
賈安尼低頭看著她燒紅的臉還有不斷顫抖的蒼白嘴唇，和她臉上固執的表情，“不去醫院怎麼行呢？”他的聲音情不自禁地柔和著，連他自己也沒有發現。
“我不要去，就是不要去……”一顆透亮晶瑩的淚珠滑下她臉頰，“這是聖誕夜，我不要去……”
他把她輕柔地放回床上。
是她聽錯了嗎？她好像聽到他的歎氣聲？噢，她實在太疲倦，太疲倦了，無法睜開眼睛……他走了，她可以感覺到他的腳步聲和他離開的氣息……
回來，不要離開我……她又一次陷入昏沉的狀態中……
“藍，藍……醒醒，你得吃藥。”他緩慢而堅定地輕輕搖撼她，扶起她的頭便於她咽下藥片。
“好的，乖女孩。”他看著她困難地吞咽著藥片，“再多喝點水，來……”
這是一個和往常不同的弗朗西斯科·賈安尼，所有人都習慣了他在人前自信的言語，張狂的表情，還有他狂傲的笑容……所以很難想象他也會這樣小心地服侍病人吃藥，用這麼輕柔的碰觸，這麼溫柔的聲音，還有如此令人心醉的柔和表情……
太疲倦的菁藍並沒有睜開眼睛看見，她又一次地沉入夢裏的黑暗中……
“弗朗西斯科，你……你快離開這裏。”她突地睜圓無神的大眼說，用虛弱的手，輕推著他。
他先抓著她胡亂揮動的手，然後用自己的大手包住她的雙手，急切地問：“你怎麼了？哪裏還不舒服？”
菁藍狂亂地搖頭，她昏眩的感覺更深了，但她還是用僅有的力氣說：“如果你被我感染了……”
“不要擔心，你不會感染我。”他把她的手塞回被子，用令人安心的低沉的聲音說，“放心吧。”
“可是……”他給她吃的藥裏，一定有安眠的成分，因為她越來越無法抵禦睡魔的侵蝕。
“沒有可是……”賈安尼的聲音更加低沉，右手拂過她的臉頰，“好了，睡吧，睡一覺明天就沒事了。”
“如果你也病了的話，該怎麼辦……”
“我發誓我不會病的，我向你發誓。”他沙啞的聲音帶著催眠的力量把她送進甜蜜的夢鄉。
他替她蓋好被子，拿起扔在地上的袋子，把藥和茶杯都放在床邊的櫃子上，以便於四個小時後給她吃第二次。“啪！”他的手不小心拂落了一件東西，它掉在地下。弗朗西斯科彎下腰，發現是菁藍的手鏈。
他把它揀在手裏，覺得以前好像沒有見她戴過，實際上她很少戴這樣的飾品，印象中她不太喜歡黃金的飾品，是她新買的嗎？翻過手鏈的時候，他看見刻在裏麵的字——
最愛，給菁藍。
ALEX
弗朗西斯科無語地把它放在桌子上。像上次一樣，他拉過那把大的扶手椅，坐在緊靠她的床邊，靜靜地凝視著她蹙著眉的睡顏。她正在被病痛折磨著……
那一夜他給她換了好多次頭上的毛巾，他不太敢睡，因為她一直睡得不安穩，還時常囈語，雖然聲音含糊，又夾雜著漢語，他根本聽不清她在說什麼，不過她聽見她喊過ALEX的名字……
清晨的時候，菁藍的燒終於退了，也開始睡得比較安穩香甜。輕輕籲出一口氣，賈安尼站起來稍稍活動一下幾乎要僵硬的身體，站在窗邊，透過微弱的燈光凝視她臉上安詳的表情。天漸漸亮了……
他意識到他就這樣守了她一夜，又一個和她在一起共同度過的聖誕夜，隻不過和以往的每一次都不一樣……聖誕夜！弗朗西斯科忽然意識到他遺忘了的事情，他起碼應該打個電話的。一摸手機，卻發現並沒有帶在身上……眯起眼睛回想，在門口關上電話後，他就拿在手上，然後菁藍暈倒的時候，他一手扶住她，另一手就把手機隨手一放……
走進客廳，他看見被放在門邊置物櫃上他的電話，撥通一個號碼……
菁藍緩緩睜開她的雙眼，環顧四周，一時間覺得渾身乏力得無法動彈，從下往上，她的視線掃過周圍，最後定在那張被搬到床邊的椅子上，那裏掛了一件她熟悉的休閑白色外套……昨晚的所有回憶都湧上心頭。
他在哪裏，又像上次那樣離開了嗎？弗朗西斯科……
“藍，你醒了？”好像聽見她的呼喚般，賈安尼沉著的聲音就在門口響起，帶著他開朗如陽光般的笑容灑亮她整個房間。
緩緩點頭，她用手肘撐起身體——賈安尼馬上趕到她身邊，按下她，拿出溫度計放在她嘴裏。
菁藍無法開口，隻能含著溫度計，抬起睫毛掃視他全身。
弗朗西斯科無所謂地對她微笑著，坐回快成為賈安尼專座的椅子上，不久後他抽出給她的溫度計，滿意地發現她果然已經退燒了。
“要不要吃點東西？”
“有東西吃嗎？”菁藍驚奇地睜大眼睛，難道他會煮東西吃嗎？不，這不可能。
果然，弗朗西斯科從袋子裏拿出果汁還有麵包等食品，“你要吃什麼呢？”
菁藍好笑地看著他手裏的食品，指指果汁。
他想了想，卻說：“還是不要喝這個，我去給你溫點牛奶。”
菁藍再次微微張開嘴，一臉驚訝。但是其實她臉上還綻放出燦爛的笑容，雖然她看上去還十分虛弱。
她很配合地喝完牛奶，然後看著他，“你也去吃點東西吧。你……守了我一夜嗎？”她有點羞澀地問。
賈安尼無所謂地點點頭，“你再躺一下，我吃完東西就送你去醫院檢查。”
“什麼？”菁藍著實被嚇到，她不是已經好了嗎？昨天晚上他不送她去醫院，現在又為什麼要去？
“不要拒絕。昨天你是病人，所以我不跟你爭，可是今天一定要跟我去醫院做個徹底的檢查。”他一改嬉笑的表情，嚴肅地說。
“可……可是……弗朗西斯科，我已經沒事了……”
“不行，一定要跟我去。如果你不答應，我就抱著你去。”他是下了決心，絕對不會再由著她。不檢查清楚，怎麼知道到底還有沒有其他問題呢？
“你……”她想和他爭辯，可在看見他堅決而又狂傲的表情後決定還是服從，畢竟他是為了她好……溫暖的感覺不經意間侵入她四肢百骸，雖然她依然渾身無力，不理解自己為何會如此虛弱。
小心翼翼地，賈安尼把她抱進他的車裏，並且替她係上安全帶，投給她一個溫暖而鼓勵的笑容，才關上這邊的車門，繞到另一邊上車。
他開得平穩而飛快，在沒有什麼人的聖誕街頭送她去醫院。她忽然想起自己沒有給他準備禮物，她禁不住在一個紅燈的時候，抱歉地對他說：“弗朗西斯科，我……沒有給你準備禮物。”
他轉頭對她微笑，笑意點亮他有些疲倦的眼眸，“有什麼關係？隻要你康複，就是送給我最好的禮物。”
忽然間，她感動得無法言語……
車子駛進賈安尼家的別墅，他已經告訴過雷歐娜，他會把菁藍帶回家，叫他們打掃給她住的房間。
在她聽見他的決定後，激烈地反對。
“不，我怎麼可以住在你家？”菁藍當然瞪大眼睛，以像看怪物的表情盯著他，眼裏有著警戒，也有著恐慌，“我堅決不同意。”
賈安尼沒有被她的表情嚇到，反而冷靜地說：“不然你要怎麼辦？你認為你自己這個樣子可以照顧你自己嗎？”
“我當然可以……”
“醫生說你需要好好休息，還需要有足夠的營養。”他驀地打斷她的話，“你連站都站不穩，怎麼照顧自己？”
她雖然氣憤，可是卻發現他說的是真話，但無論如何，她就是不能住在他家，“總之我不會同意的。我可以請朋友來照顧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