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遠近近，任你四處尋找，
在地麵的萬物上
值得歡唱的原因是那麼少，
是什麼使它欣喜若狂？
這使我覺得：它顫音的歌詞，
它歡樂曲晚安曲調
含有某種幸福希望——為它所知
而不為我所曉。
哈代《黑暗中的鶇鳥》
第二天在她公寓的門口，雷歐娜將林菁藍逮個正著。因為賈安尼的關係，她們最近很少見麵，但是她們的友情卻是不變的，所以雷歐娜一聽到那個消息後，立刻趕來找菁藍。
“菁藍，我聽說……”
“雷歐娜，去我樓上再說，好嗎？”她看了看周圍，又對著雷歐娜微笑，“見到你真的很高興。”
回到公寓後，他們各自按照老習慣坐下，雷歐娜迫不及待地問：“你是不是真的辭職了？”
菁藍坦白地點頭承認，然後微笑著問：“怎麼我昨天提出辭職，今天你就知道啦？”
“這你別管，那麼說是真的？可是為什麼？”
“喝茶嗎？我還是喜歡喝茶，不如我也給你泡一杯？”她起身。
“坐下，我不喝茶，也不喝咖啡。”按下她後，雷歐娜說，“不要轉移話題，你告訴我實話。”
菁藍靜靜看著她，“我已經畢業了，應該回到自己的祖國去。”她突然說。
“你要回中國？還回來嗎？”她以為菁藍會留在羅馬，起碼留在意大利呀，怎麼可能……
“我不知道。但是我的父母需要我回去，我自己也選擇回去。”這裏的一切都太惱人，太複雜，如果她想要個新生活，最好的方式是遠離這裏，遠離這些讓她心動心碎的一切。
“那……亞力克斯呢？”
菁藍靜靜地坐著，眼眸裏是兩泓深不見底的黑潭，她什麼都沒有說，僅僅是搖搖頭。亞力克斯怎麼辦？她到底該怎麼辦？
亞力克斯來到羅馬的當天，他就去接菁藍吃飯。在台伯河邊上的這家餐廳是她從沒有和賈安尼來過的，賈安尼一直不喜歡吃這裏的意大利菜，但顯然亞力克斯喜歡。
他們在電話裏早就討論過她辭職的事情，所以他的花這幾天都送到她的家，他絲毫沒有問她辭職的理由，這讓她鬆口氣，也同時感到疑惑。
林菁藍勉強微笑，可是發現這很困難，深呼吸後，她抬起頭直視他說：“我要回國。”
ALEX很平靜地點頭，這個時候侍者開始上菜。
“看起來很不錯，快吃吧。”
再一次，菁藍發現自己不了解他。現在她哪裏會有胃口？盤裏的龍蝦好像也在嘲笑她似的。不過既然她絲毫也不了解他，那麼她決定選擇閉嘴。
“菁藍，拿著這個。”在上甜點的時候，他遞給她一疊紙。
不會又是什麼禮物吧？她害怕得顫抖地接過，一看居然是意大利隊和中國隊友誼賽的門票。
“你已經拿到票了？”兩國的國家足球隊早就商定了要有這樣一場比賽，在十一月的國際比賽日。
“你回國後正好可以觀看這場比賽，我們會去中國。或許如果你願意，也可以一起再回到意大利。”
她在心裏感到泄氣，他還是不明白她說的話嗎？
“ALEX，我打算回中國，回上海去。然後在那裏找個工作，認真寫作，照顧我母親。”她想她說得很明白。
第一次，他露出疑惑的表情，“可是我不明白……為什麼？我以為你不會留在羅馬工作，那麼可以去熱那亞，或者是米蘭，我知道米蘭體育報曾經找過你……”
“不，我不會留在意大利。”她用最誠懇的聲音說。
他並沒有馬上說話，隻是用有神的眼定定地看她，皺起眉，“你的意思是你打算永遠地離開意大利？”
“起碼不是居住在這裏。”
“為什麼？”ALEX的語氣變得嚴厲，表情也變得冰冷。
她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他，但是她也必須麵對，“因為……”天哪，好難。特別是在他這樣譴責的眼神裏，她感到呼吸困難，說話也不流暢，空氣都變得讓人喘不過氣來。
“因為什麼？”他看出她的緊張，所以柔和了語氣，“親愛的，不要害怕，告訴我。”
他的那句親愛的，讓她更加緊張，她幾乎無法忍受地低嚷：“別，請你別這麼叫我。我不值得。”
“菁藍。”他握住她放在桌上的手，熱烈地問，“到底出了什麼事？”
在他溫柔的口吻裏，她隻感覺到難過，她可以說出來嗎？她可以傷害他嗎？不，她不能。她怎麼可以這麼殘忍呢？
亞力克斯隻是凝視她哀傷的臉，自從他認識她開始，他總是看見她悲戚的臉，為什麼跟他在一起的時候她也不快樂？賈安尼隻會讓她哭，他向自己發誓他才是那個可以讓她快樂的人，為什麼她現在還是這樣的表情呢？
“告訴我，到底怎麼了？”他低聲催促。
“我……沒有……我隻是想家啦，想要回家，回到我自己熟悉的地方，還有我的父母隻有我一個女兒，我應該留在他們身邊照顧他們……”
“你可以把你父母接來，隻要你願意，我可以在熱那亞郊外或者是米蘭給你們找個最迷人的住處，他們可以過得很好。如果不行，我也可以在上海為他們買棟房子，請最好的人照顧，隻要他們願意隨時可以來意大利看你，你也隨時可以回國。不，菁藍，你說的這些都不是理由，告訴我真正的原因。”
“ALEX……”她不同意他的這些話，可是又不想跟他爭論，隻是她感到悲哀的是，他一點也不了解她。
“菁藍……你到底想說什麼？”
“我們是什麼關係？”
亞力克斯原本熱切的表情猝然停止，他們是什麼關係？他眯起眼睛，狐疑地凝視她，“你以為是什麼關係，我們就是什麼關係。”
再次深呼吸，林菁藍告訴自己她必須把話說得明白，不能再含糊不清也不能再有所隱瞞，“朋友，很好的朋友。但是僅僅是朋友。”
“這麼說，你還是無法接受我是嗎？”他隻感到苦笑和憤怒，但是不能，他必須容忍，“……能告訴我原因嗎？”
“我……我還沒準備好。”原因？連她自己都說不清楚，她如何告訴他？
“那麼我會等。”他的態度非常堅決。
看著他的表情，她又一次感心慌，為什麼她就是不能接受？她掙紮著說：“不，你不要等我。因為我自己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我才會……”
“我有信心！”
“為什麼？”為什麼你這麼有信心，連我自己都不知道。
“因為我愛你。”
他的表白沒有換來她的微笑，她隻是陷入更多的恐慌中去，“我並不是在測試你的感情，也不是不相信你愛我。就因為你愛我，所以我才更要讓你明白呀。ALEX，你不要再浪費時間和感情在我身上，我不知道我可不可以回報你。而我在這個世界上最不願意傷害的人就是你呀。”
“因為你值得我等，也值得我愛。菁藍，我知道你沒有準備好，或者你心裏還有賈安尼，但是你總有一天會忘記他。”
忘記他？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忘記他。她哀怨地凝視他，所以我才不能給你任何的希望，“ALEX，你知道你給我負擔……”
“所以我說我會等。總有一天你會覺得我的愛不再是負擔。是我給你的壓力太大，我反省我也會改，不過我絕對不會放棄！你覺得有負擔，是因為你沒有愛上我。那沒有什麼關係，如果你這麼快可以忘記他，你也不是我喜歡的你。你隻要記得，我永遠在這裏等你就好。”
菁藍沉默著，她該如何告訴他？或者她該嚐試把心中的想法整理一下，“我利用了你，利用你對我的關心來幫助我自己渡過難關，我知道你會誤會，卻從來不阻止你，對於這一點我無言以對，也不敢企求你的諒解。但是……”她回握住他的手，“我無法再這樣下去，我的良心告訴我，這樣是不對的。我們中國人最相信良心，就如你們相信上帝的仁慈一樣，我怎麼可能違背自己的良心再去接受你的愛，然後又不付出呢？”
“慢著。”他權威地打斷她的話，“不要說一些會讓你將來後悔的話。”他捺下自己的性子，與她的眼神對視，“我不再逼你，也讓你自己做選擇。但不是現在，而是……而是世界杯的時候你給我答案。如果你拿著我給你的票，去了比賽現場，那麼就表示你願意給我機會。如果你沒有去，那麼我相信你今天所說的所有的話，從此以後不再追求你，也會嚐試遺忘你。”
“友誼賽？”她愣愣地問。
他點頭，“是的，在這之前請你不要拒絕我以及我對你的追求，如果你要拒絕，就等到那個時候。”
菁藍被他自信的語氣堅決的態度打動，或者時間可以衝淡一些過去，或者時間也會讓他們雙方都冷靜，或者那個時候她的想法真的不一樣了，或者……其實她毫無其他的選擇。如果她夠狠心，應該現在就拒絕他。但她怎麼能這樣對待自己的恩人？
或者隻有她不去看那場比賽，他才會真的離開她！
“你不會連讓我翻盤的機會都不給我吧？我認識的林菁藍可不是這樣的……別讓我恨你，菁藍。公平一點，好嗎？”
看著他臉上哀戚的表情，她心痛地做出了選擇，那場比賽，她可以放棄！所以她說：“好。”
“記住我們的約定，我在中國等你。”
意大利隊與英格蘭隊的友誼賽將於這天晚上十九點開始，這個周末全世界都在關注著這場比賽，歐錦賽預選賽前強隊的一係列熱身賽將是預測下屆歐錦賽冠軍歸屬的最佳指標之一，而且這也是世界杯後的第一個國際重大比賽日。
林菁藍離開意大利的日子定在這一天過後的一個星期，但是她並沒有告訴任何人。離愁別緒最是催人淚，也會牽絆她的腳步，與其到時候痛苦的分離，不如獨自瀟灑地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