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十一章 情深緣淺(中)(1 / 3)

“爹!”

走到一半卻終因不放心匆匆折回的古嶽,不料竟真的看到了自己最不願意看見的一幕,他隻覺得腦子裏轟的一聲炸開來,仿佛天地都在這一瞬間坍塌,僅能憑著身體的本能飛撲上前,接住父親徐徐倒下的偉岸身軀。

他顫抖著手想要拔出插在父親身體裏的凶器,可是卻做不到,整個人像被抽去了全身的氣力,連動一動手指都覺得萬分艱難。

從來沒有像現在這一刻般痛恨自己的軟弱與無能,為什麼他要乖乖地聽話離開?為什麼他沒有早一點兒察覺到不對勁?為什麼他不再快些趕回來?

如果他早來一步,父親就不會死了……

娘親在他出世的當天就因為難產離開了人世,所以在他的印象中隻有父親跟他相依為命,雖然父親從小對他管教得非常嚴厲,長大後也總是恨鐵不成鋼地嫌他做這不好做那不行,但其實他心裏十分清楚,父親對他的疼愛絕不比這世上任何一個人少,隻是嘴上不說而已。

懷中的身體一點點冷卻,他卻下意識地越抱越緊,仿佛這樣便能挽救父親消逝的生命,“爹,爹……”

直到耳邊響起低低的嗚咽聲,杜雪凝才猛然從怔愣中回過神來,看著眼前那人已然成為一具冰冷的屍體,她才意識到這一切並不是做夢,她真的親手為杜家報了十五年前的血海深仇!

可是還沒等她鬆一口氣,隻聽得一聲震耳欲聾的狂吼,隨即一道身影猝不及防朝她欺近,手中的長劍直指她胸前命門,她心下一驚,急忙側身退後險險地躲過,這才看清楚襲擊自己的人正是那傷心欲絕的男子。

“還我爹的命來!”痛失父親的古嶽此刻早已失去了理智,因此使出的招式淩厲、狠毒,招招欲致她於死地,腦子裏唯一的一個念頭,便是殺了眼前的這個女人為父親報仇!

杜雪凝的手中再無任何兵器,爭鬥中自然就處在了不利之勢,好在師父曾經特意訓練過她空手奪白刃的功夫,倒也不至於太過被動,甚至還在交手中漸漸占據了上風,在兩人拆了將近百十來招之後,她順利地奪下了古嶽的長劍,翻轉手腕指向他的喉間,冷冷地開口:“你不是我的對手。”

被人用劍指著,古嶽的神智才總算清楚了一點兒,垂眸看著僅差一分便刺進自己咽喉要害的劍尖,心中不由湧起濃濃的悲哀。原來爹說的一點都沒錯,他就是這麼沒用,連給爹報仇都做不到!

杜雪凝本也沒打算為難他,此時見他一聲不吭,臉上的表情多是懊悔與沮喪,遂“鐺”的一聲將劍丟在他腳邊,轉身準備離開。

“你以為殺了我爹,就算是報了你杜家的滅門之仇嗎?”剛走出沒多遠,古嶽的聲音突然在身後響起,話語裏似乎還帶著淡淡的嘲弄。

杜雪凝猛地收住腳,“這話是什麼意思?”

“就是你聽到的意思。”挑高了兩道劍眉,古嶽臉上是一副豁出去的神情,“難道你一點都不好奇,我爹為什麼要對你們家做出那樣人神共憤的事來?”

“你知道?”箭步衝回到他身邊,杜雪凝一把揪住他胸前的衣襟逼問道:“究竟是為了什麼?為什麼?”

古嶽沒有動,也沒有掙脫她的手,維持著這樣的姿勢凝望了她半晌,才沉聲開口:“因為一個人的命令。”

命令?聽他這麼說,杜雪凝似乎有些明白了,為什麼第一次交手時,古懷義明知道她就是當年杜家的遺孤,卻還是放任她離開,這次更是毫不還手地任她一刀將其斃命,想來便是因為當年被逼無奈做下那樣慘無人道的事情,心中懷有愧疚,隻求一死以謝罪過罷了。

隻是,在他背後下了這個命令的人又會是誰?為何他寧願枉死在她手中,也絕口不提?

抓住他衣襟的手又緊了緊,杜雪凝的聲音開始抑製不住地顫抖:“那個人是誰?告訴我他是誰!”

古嶽聞言吃吃笑了起來,“姑娘問得好生糊塗!我爹身為這洛陽分閣的閣主,在淩殤閣裏那可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位置,有誰能命令得了他,你難道真的猜不出?”

他這麼一解釋,杜雪凝也明白過來自己的問題其實根本沒有必要,想也知道,能夠給分閣的閣主下命令,連古懷義這樣效忠幾十年的元老都不能違抗,那恐怕也隻有淩殤閣的總閣主了。

那人跟杜家,難道真的有什麼深仇大恨不成?

她心裏這樣想著也就這樣問出了口,古嶽撥開她的手,撣了撣微皺的衣衫,閑閑地回答:“這你應該去問淩遲暮啊,相信他比我更加清楚這其中的緣由!”

他這樣的回答不僅等於是沒答,反而又拋出了一個疑問給她,杜雪凝全然被他弄糊塗了:為什麼他要這樣說?杜家的事怎麼會跟遲暮扯上關係?

她一副懵懂不知所措的模樣,倒是大大出乎了古嶽的意料,“怎麼,你不是跟淩遲暮交情匪淺嗎?難道竟不知道他就是堂堂淩殤閣的少主?”

這句話看似輕描淡寫地說出來,卻猶如一塊巨石在杜雪凝心裏重重砸下,轟然崩塌了一角,似乎有什麼東西被壓在下麵,碎成了一片一片。

不,她不相信這是真的!

在這一刻,追究當年的真相仿佛變得不再重要,她滿心滿腦子隻想著趕快找到淩遲暮,聽他親口否認與當年杜家滅門的元凶有關,隻有這樣,隻有快些見到他,才能令她狂跳不安的心安定下來!

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爺故意捉弄人,她這樣想著,剛一抬頭便看見那人站在台下不遠處,正平靜地看著這一切,他的身後還立了十幾個人,卻是簫逸、邱葛之以及玄衣鐵劍的淩殤閣侍衛。

這陣勢明眼人一看就明白是怎麼回事,可她卻寧願欺騙自己,隻為能從他口中聽到一句“不是”,所以她假裝看不到那裏的所有人,緩步來到他麵前,美眸裏從始至終隻有他的身影。

“他說的都不是真的,對不對?”

難以啟齒的尷尬身份,就這樣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被揭穿,淩遲暮隻是麵上表現得平靜無波,掩在袖中的雙手早已攥得死緊,此刻聽她這樣問不由得渾身一震,不自在地扭過頭避開了她的視線,不答。

這個動作無疑等於是默認,杜雪凝的身子微微晃了一晃,舉起的右手仿佛有千斤重,在他左頰上留下五道幾乎能滲出血來的指印,接著她聽到自己的聲音是前所未有的冰冷,“為什麼要瞞著我?”

“對不起。”

沒有解釋沒有理由,隻有一句意義不明的“對不起”,堵住了她所有將問卻未能問出口的話,杜雪凝怔怔地凝視了他片刻,轉身施展起輕功,不作任何留戀地奔離了眾人的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