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大亮,亓官山莊的迎親花轎便來了。
趙箴已穿戴好禮服禮冠,有一位喜娘在絮絮叨叨地說著規矩禮儀之類的話,反正她是聽聲不聽句,根本不知道她在說什麼。
“新娘子出閣了。”八婆一甩紅帕,像極了青樓的鴇母。
“等等,我得先向我父母拜別。”趙箴走到裏間,在她父母的靈牌前跪下,叩了三下便起身走出外間。
那塊魚肉,噢不,鳳冠霞帔的趙箴被喜娘背上了花轎,迎親的嗩呐花鼓與鞭炮喧天地響鬧,卻如何也蓋不住旁人尖酸的言語。
“這種殘花敗柳也隻有傻子才敢要了。”
“嘖嘖,真是苦煞了這麼嬌媚的娘子。”
“你若要了她,人家今日不就不會苦了嗎?!”
“我又不是傻子。”
“看,出嫁還帶著拖油瓶呢!”
這些話近些年來她聽了不下百遍,來來去去也不過是兩句的意思。咦?“拖油瓶”?!阿弟!
“阿姊,等等我。”趙盈一手拿著一個肉包子跟在花轎後頭跑。
“阿弟!阿弟!停轎!停轎!”趙箴焦急地拍打著轎子。
“哎呦,新娘子這花轎可不能隨便停的。”
“八婆,求求你,讓我阿弟坐上來吧,孩子年幼走不了遠路的。”
“這不合規矩啊!”
“八婆,金葵扇,您就行行好吧。載他一段路,快到時我會讓他下來的。”
“好吧,不過這花驕是不能停的,我讓轎夫們慢一點吧。”
轎子慢了下來,趙盈跑到了花轎前,八婆稍微掀開了一點簾子,趙盈一骨碌地鑽了進去。
“阿弟,昨日下晝起就不見你,你去哪裏了!?”趙盈剛爬上來坐好,趙箴便訓起他。唉,說到底,還是自己不好,昨日的事把她徹底整懵了,連自家阿弟都忘了。真是愧對阿爹的在天之靈啊。
“我見你和那班棱進屋,我也想進啊,但似有個森森不讓我進。”趙盈把語氣造得極其委屈。當然不能讓他進!“阿姊,你們進屋裏幹嘛呀?”
“我們在洗衣服。”趙箴才不敢把實情說給他聽,因為他會問——
“為什麼洗衣服?”
“因為我要嫁人啊,嫁了就不穿舊衣服了咯,所以要把舊衣服洗幹淨然後收起來啊。”
“為什麼洗衣服要關門?”
“因為外麵有好多人看著啊。”
“為什……”
“你還未答我,你去哪裏了?”
“我就在外麵啊。我和那些抬箱子的蜀黍聊天,他們都縮我好聰明的哦。”
“那你這兩個包子誰給的?”
“就似那些蜀黍給的呀,他們都好好棱的。”
“那你……”
“阿姊,你今天好好看啊!”
在花轎外聽著姐弟倆對話的轎夫與喜娘們,無一不是打心底笑了出來。
轉眼間,亓官山莊快到了,八婆敲了一下花轎,說:“就快到了,讓孩子下來吧。”花轎再一次慢了,八婆掀開一點隙讓趙盈下來。
趙盈看見不遠處掛著大紅綢與大紅燈籠的亓官山莊。那門麵,那是相當的氣派;那人潮,那是相當的洶湧;那鞭炮,那是相當的震耳。
花轎終於停了下來,太夫人拉著新郎——亓官正浩走到花轎前。
“乖孫,來,踢花轎啊。”
“我不要踢嘛。”一把溫柔而富有磁性的男音,卻帶著稚嫩的語氣。
“咱們不是說好了嗎?今日一切你要全聽我的話,難道你要認輸嗎?啊?這裏可許多人看著呢。”太夫人壓低了聲音去哄亓官正浩。周圍的人安靜了許多,許是想聽清楚這太夫人說的話,回去好有話題說吧。
亓官正浩聽完太夫人的話,嘟著嘴,一副極不情願的樣子走過去狠狠地踢了一腳。
“啊!”這腳的力氣可真大,把裏頭坐著的趙箴給震了一下。
“嫲嫲,裏麵有人!”亓官正浩像是受驚的小鹿躲到了太夫人的身後。
“乖孫莫怕,那裏麵的是你娘子。來,把你手上的紅綢子的一頭給她。”
亓官正浩把紅綢子遞到花轎前,趙箴接住後,八婆就來背她。其餘喜娘打了紅傘遮住新郎。
太夫人一直在亓官正浩身旁引導著,一路走去,地上都鋪著紅毯。在趙箴那厚重的紅蓋頭下,她窺見到一雙雙形形色色的鞋子,尤其是一雙紅絨布虎頭鞋最為特別。
趙箴一直留意著那一雙虎頭鞋。如此拙稚的一雙鞋,定是那亓官正浩所穿。不知他的樣子如何?聽他的聲線卻是何等的磁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