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大人保住了烏紗,逢人便誇是女兒給了自己靈感。蘇藍的神童之名在京城中便叫得更加響亮了。
但,對此,她卻開心不起來,因為通過這件事,她第一次發現了這個世界的汙濁和肮髒。明明沒有任何證據能夠證明那個孫氏殺了自己的丈夫,甚至連證明她通奸的證據都沒有,就將這大大的屎盆子扣在她的腦袋上,讓她的身心都遭受了難以想象的摧殘。難道隻是因為她喜歡標新立異,喜歡拋頭露麵,喜歡有自己的堅持和看法?!亦或者隻是因為她是個柔弱的女人?!
在周水生認罪、孫氏被釋放之後,蘇藍還偷偷親自找去看望她。
令蘇藍失望而憤懣的是,她見到了一個對任何陌生人都唯唯諾諾、畏畏縮縮的孫氏,和傳說中的美豔、傲物、淩厲一點都不沾邊的孫氏。她額頭上有一塊兒疤痕,據說是她在獄中撞牆以死明誌得來的。她的手因為受刑傷了筋骨而不停地顫抖,甚至連雙筷子都拿不穩。她的右腳微微有些瘸,走路一踮一踮的。她習慣將自己的臉麵捂得隻剩下輕靈的雙目。
每當她行走在路上,身後便會跟上一群小孩子。他們一邊學著她走路的模樣,一邊大笑著衝她著口水,傳唱幾句不知誰編造出來的童謠。那童謠字裏行間都是對孫氏的造謠和中傷,極盡惡毒。
因為孫氏尚未生育,沒過多久,她便被丈夫的兄弟趕回了娘家。她卻已經沒有心力跟他們爭執些什麼。在世人的眼裏,即使她的丈夫不是她殺的,她也是該死的“掃帚星”,無論走到哪裏,都世人嫌惡的目光。
據說,孫氏回娘家之後不久便瘋了。
再後來的事,蘇藍並不知道了。
對於這樣的結果,她有種深深的無力感。她曾跟父親提過,應該以政府的名義給孫氏某些補償,但是父親奇怪地看她一眼,便不了了之。她將這個想法提給哥哥聽,哥哥卻也隻是笑話她,頭發長,見識短。蘇藍一氣之下,發誓再也不穿女裝,寵愛著她的父親同意了,並讓她假稱遠房表弟和哥哥一同念私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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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著男裝念私塾?原來,從那個時候起,母親就開始厭惡這個世界了啊。不過,母親她當年還真是敢想敢做呢。”絕塵笑著點點頭,“這件事,我偶爾也聽到過些老人的傳聞,但是都沒有你說得這麼詳盡,是我母親親自跟你講的嗎?”
“是!”璃筠也不想再避諱自己和逸塵相識的事。
“總覺得有些妒忌呢。這些事都是你給我講的,卻不是母親親自說的……”絕塵感歎著,忽然覺得有些可笑,原來這麼久,自己對母親的所知是那麼有限。自從母親離開家了以後,家人們都很少在她麵前提起她了,仿佛這個人從來沒有存在過一樣,即使自己的舅舅也是說起母親就轉移話題。以至於,自己對母親的認識還是僅僅停留在兒時那短暫而美好的粗淺記憶中。
“她隻是不想讓你卷進這些事,因為想保護你,她知道你一直堅強地為自己的幸福奮鬥著,很欣慰。”璃筠淡淡地說著。
“即使這樣的幸福並不是她所欣賞的,她也會欣慰?”絕塵輕輕地反問,但她知道他給不出正確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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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氏的影子映在蘇藍的腦海中,久久不能抹去,這是她真正認識這個世界的開始。不是耳邊時時響起的恭維,也不是每天錦衣玉食的生活,這個世界的角落裏處處掩蓋著肮髒而又醜陋的斑斑血跡。
因為父親的關係,她每天都能閱讀到各種揭開社會醜陋一幕的卷宗,和父親一起討論案情是她安排給自己的必修課。
為了這個世界不再有孫氏那樣不幸的女人出現,隻有更多地了解這個社會,才能更好地改變它。她這麼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