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那他是不是,說錯話了?榮伯愣愣的杵在一旁。
見對方還是沒什麼反應,隻是愣愣地看著他,天滿的頭都大了,他什麼甜言蜜語的都說盡了,怎麼小柔還是一句話都不說,不會是準備一輩子都不原諒他了吧?不,不可以啊。
天滿帶著哭腔,使勁擠出眼淚(不過很可惜,擠不出來),“小柔,你不能不要我啊——我全副家當都賣給公司了,隻剩下你了,如果你也不要我我——”
“你吵什麼?我又沒說永遠不原諒你!”江乃柔把他的哭號堵住。
公司出現危機,是非常突然的。
按照計劃,年中公司會購進一批設備精良的零件,以備下半年所需,但今年交易之時,錢箱子裏裝的竟然都是紙片,把對方給得罪了,撤銷了所有原先和公司的買賣,這可是斷了公司最大的客源!公司一失足成千古恨,電子產品銷售量驟降,聲譽大損,在商場上幾乎站不穩腳了。
有人懷疑過公司有內鬼,否則向來以穩重為企業形象的公司不會輕易出現這種大錯誤,但層層追索下來,亦查不到什麼有用的消息,猜測終是不了了之。
嗬,真是連玉皇大帝都猜不準,做了手腳的人,竟然是堂堂的副總經理,一個一年內連晉三級、以忠厚和顯著成績為眾人尊敬的青年才俊!
一個把公司看得比生命還重要的人,沒有人會想到他會監守自盜,是吧。
這個人,做出挪用公款如此狂妄的行為,而他的出發點,僅是為了她!
他以為天下的人都負了她,爺爺病逝,爸爸出了車禍,媽媽改了嫁,她和哥哥受到孤兒院的小孩子的聯合攻擊,後又被迫進入甘家,過著沒有笑容的日子,所以蓄謀已久,用了手段整垮公司,一報他心愛的人被欺負的屈辱。
但是,事已至此,去世的人終是如煙淡去,而一切的根源隻是逃不了一個字——愛,沒有誰是完全的對,亦沒有誰是完全的錯,隻能說,是情不自禁。
咋一聽到天滿是事件的肇事者,江乃柔的臉青了青,再聽到他是為了幫她“討回公道”,心底更是漾起了千層波浪,久久才能消化,靜下心來回想一切,終是覺得情有可原。
可是要她立即原諒他,憑良心,她又做不到。
江乃柔拉開了他的胳膊,盯著他的眼,“公司一日不恢複原先的光景,我就一日不會跟你再見麵。”
思前想後,她做出這樣的決定。
要她親自押他去繼父麵前,去公司所有人麵前,她做不到,誰叫心裏是愛他的,愛情是自私的啊。但要她當作沒有這麼一回事,罔顧甘家所有人對她的嗬護與疼惜,亦是不可能,好不容易得來的親情,不能糟蹋。
一邊是愛情,一邊是親情,都是她所珍視的。
天滿做錯了事,願意將功補過,她不能說不給機會吧?
隻是,這“刑滿釋放”,不是那麼快就到的,嗯嗯。
“小柔,不是吧?我們已經少了六年的相聚時光,你怎麼可以又再拋下我一個人獨自品嚐寂寞的滋味……”
某人繼續可憐兮兮地蹭上來。
江乃柔輕輕退後半步,溫柔地對某人搖了搖頭。
沒得商量。
“你們六年前就認識了?老太爺還在的時候?”榮伯又一臉的詫異。
他記得,六年前,江家還處於花繁葉茂之時,楓少爺在學校裏如魚得水,學生們都非常喜愛他,
江乃柔昂首走下陽台,留下兩父子,大眼瞪小眼。
放眼開去,她看到滿眼醉人的綠。那樣的綠,涉世未深的清亮,像個調皮的孩童,什麼歡快的心情都藏不住。
昨夜雨過,今日天晴,一切又是明麗。天似乎更加蔚藍澄淨,大地洋溢著生機盎然,陽光仿佛也是透明的,驕傲地映照著春的明媚底色。
2009年,初夏。
早上八九點的光景。
陽光,大片大片地灑下來。
宅旁,籬下,林中,山頭,土坡,湖邊,隻要有空隙的地方,都是一團紫氣,間以白霧,小花開得淋漓盡致,氣勢非凡,紫氣直衝雲霄,連宇宙都仿佛變成紫色的了。
二月蘭。
這是一種常見的野花,花朵不大,紫白相間。人們常說什麼什麼花“怒放”,這個二月蘭它一“怒”,仿佛從土地深處吸來一股原始力量,一定要把花開遍大千世界,一定要把宇宙也變成它獨屬的紫色!
閉上眼,感受那種被花海包圍的溫暖。
舒服。
很舒服。
非常舒服。
軟綿綿趴在陽台上的少女,正享受著午後陽光的愛撫,海風的吹頌,花香的蜜意。
忘卻了所有的紛紛擾擾,隻有,自然的擁抱。
真感謝許老師!
是許老師借了個這麼好的地方給她,讓她可以心無雜念地專心複習,好應付那所難考的學校,希望可以一擊即中。
許老師是她的論文指導老師,說起來,她也隻是許老師二十幾個負責學生其中默默無聞的一個,按理說不該有這種待遇,但就因為中間隔著個許捷師兄,現在的一切就發生了。
這麼說來,要感謝的人,還有他……
“又出來吹海風了?”
聽聞聲音,少女轉過身來,對著來人,微微一笑。
咋一說曹操,曹操就來了呢?
這種偶爾為之的行為,被他撞見了幾回了。
沒課,又不用出外的時候,慕羽緒可以在海邊別墅的陽台呆上個半天,沒在溫習課本,腦子裏也不思考什麼,隻是靜靜地,看那幾丈遠外藍色畫布上忽隱忽現的雲卷雲舒,偶爾會拋出幾片有點泛黃的記憶碎片,媽媽在廚房裏忙碌的身影,爸爸接電話時若有若無的笑容,哥哥嫂嫂間善意的玩笑……
忽然,很想家。
淚,就掉了下來。
“師兄,我想回家……”
雖然心底仍存在那種尷尬,她依然想,回家看看。哪怕隻在屋子周圍走走,也好。
哎。
握著門把的許捷,走上前,給了她一個大大的擁抱,一個純友誼的擁抱。
“既然想回家,那就回家吧。”
他知道,此回她出國,一去便是三年。三年裏,她要專注學術,專注搞研究,取得好成績才能換取獎學金,換取深造下去的未來,所以,她很有可能三年都見不上國內的父母一麵。
縱使她的父母對她的考研有不滿,作為女兒,她依然貪戀,家的感覺。
“你放心,火車票的事就交給我吧。”
朋友,便是在有需要的時候,義不容辭地給予援手。
“謝謝……”
然後,便是一陣沉默。
良久,少女鬆開了手,自溫暖的懷中撤出,抬起頭來,已揚起一個燦爛的笑臉。
“師兄,你都毫不避忌地時常和我來個熱情擁抱,就不怕美瑤殺回來把你宰了煲湯嗎?我可是美瑤的死黨哦,要是我偷偷地把你的‘不忠’拍下來發過去,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