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煙雨朦朧的下午,雨落簷尖,雨打芭蕉,透著幾許涼意。
“我們分手吧。”
電話那端是冰點的冷靜,沒有一絲討論的餘地。
下一秒,電話被無情地掛斷了。
“什麼——分手!為——為什麼?”那句話猶如一個巨大的冰雹,砸在花苞上,冰冷四濺,廖雪宜心頭閃過一絲不祥。
是不是他聽到了什麼謠言?
她急急地把電話撥回去,嘟——嘟——
無人接聽,一片死寂,沉默的精靈在孤獨地起舞。
廖雪宜怔怔地拿著話筒,眼睛木然,身體僵硬,如千年不融的雪山,毫無生機。
往日的山盟海誓,癡情種種,就像海麵上的水泡,一下子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在前院澆花的廖夫人從綠葉叢中抬起頭來,看到女兒有點死灰的臉色,心裏咯噔了一下,放下手中的花壺,穿過大門,走到了廖雪宜的身旁,坐下:
“閨女,忘了他吧!來,回房間裏睡個好覺,睡醒後就什麼事也過去了,安心做江家的小媳婦吧。”說著把魂遊太虛的廖雪宜架回了房裏,輕輕地關上了門。
母親一走,廖雪宜再也支撐不住,渾身無力,軟倒在席夢思上,淚水撲簌簌地盡往下掉,沾濕了一大片衣裳。
……
在迷迷糊糊的夢中,廖雪宜看見甘恬站在他們初次約會的那一棵楊柳樹下,籠罩在一片螢火蟲飛舞、閃閃發光的海洋中,剛俊挺拔,溫暖如昔,她拚了命地跑,想跑到他身邊,給他一個最甜美的笑容,可是,跑了好久,口幹了,腿麻了,他還是那麼的遙不可及,隻有一個背影,倔強的挺立在黑夜中。廖雪宜感覺到,身子滾燙得恐怖,哭得淚水都幹了,喉嚨嘶啞了,長時間向前抓的雙手也都麻痹僵立在半空中,再也抓不到一點溫暖的氣息。
他要相信她呀,她的心裏自始至終隻有他一個!
什麼江廖兩家聯姻的事,都不會是真的,他要聽她的解釋啊!
他怎麼不回過頭來,怎麼不聽她的解釋?
他不相信她嗎,他們的感情如此脆弱嗎?
絕望,是痛苦的底線,是噩夢的雙手,是花朵枯敗後顫抖著的根。
無邊的空洞,壓得她喘不過氣來,又一次,失去了意識……
……
再次醒來,已是第二天的夕陽西下,恍如隔世,燒終於退了,隻是身心,依舊疲憊。
果然被爸爸說中了,他們門不當、戶不對,一旦有外力出現,感情自會不攻自破。
枉她信誓旦旦說,自己和甘恬的感情深厚,不會輕易懷疑對方。
到頭來,就這麼一點點風吹草動,他就舍棄了兩人的愛情,消失得了無蹤影,他們的愛情可真是薄如一張紙啊。
廖雪宜悲戚地嘲笑自己,笑盡自己的癡情,笑盡自己的執著,等來的卻是一句沒有理由的分手,天大的笑話!
廖雪宜慢慢意識到,想要喝水,喉嚨幹得很厲害,手無力地撫過旁邊的梳妝台,想找到水杯的影子,卻打落了幾瓶胭脂。
一陣刺耳,一地的色彩,腦袋“哄”地發現床邊一抹熟悉的身軀,那麼的堅持不懈,那麼的讓人感動得想流淚。
他一直都在,在她的身邊——
那人被猛地乍醒,寬厚的大手撫上廖雪宜的額頭,然後放心地笑了,滿眼的關懷,像那晨光中的滔滔江水,給人熱乎乎的暖和,廖雪宜聽到了天使降落時的欣喜,那是幸福的聲音。
“雪宜,你怎麼突然笑了?是不是哪裏不舒服了?”
江楓擔憂地問,心裏想著要不要把醫生再帶進來給她看看,窗外涼風颯颯,皺皺眉,真是一個多事之秋。
聽了他的話,廖雪宜笑得更開,緊緊摟住江楓:“我隻會是江楓的雪宜,江楓的雪宜!”臉上卻有一絲死寂閃過,融進了夜的凝謐中,消散不見。
房間裏彌漫著無可名狀的溫馨,像藍色的水彩滴在冰川上,蔓延,擴散,幻化成不滅的印痕。
……
於是,在傳統的媒妁之言、父母之命的情況下,21歲的廖雪宜嫁給了比她年長五歲的大學教授江楓。
明亮動人的廖雪宜和英俊有禮的江楓,是莘莘學子口中的郎才女貌、珠聯璧合,是白色象牙塔裏的一個經久不衰的美麗傳說!
在眾師生自發為他們準備的慶祝晚宴上,廖雪宜一襲輕柔的緋紅色挑絲牡丹盛開的雪紡紗裙,高雅的發髻間是一根鑲滿綠寶石榴花步搖垂下飛鳳的長墜,還有一朵紙質插在鬢間的淺藍雙層絹花,讓在場的男士無不驚歎她有如此豔壓傾城的美;而在旁邊摟著她,始終含笑看著嬌妻的江楓,則是一身剪裁得當的賽歐絲黑色禮服,勾勒出他挺拔的剛軀,鏤著祥瑞的飛龍花紋,高貴而不失穩重,俊得讓所有的女士眼冒粉紅泡泡,更是成了她們以後找男朋友的標準模板。
觥籌交錯間,廖雪宜已覺微微醉意,小臉漲紅,更添幾分絕色,最終不勝酒力,倒在江楓的溫柔懷抱裏。有著些許的擔心與滿腹的幸福感,江楓一一道謝了尊敬的師長和熱情開朗的同學們,抱起新婚的妻子,步出了喜慶洋洋的大學飯堂。
春宵一刻值千金,從此佳人不再。
自翌日起,廖雪宜便搬離了原先的學生公寓,住進了江楓在學校裏的教師公寓,開始了人人豔羨的同居生活。
婚後的廖雪宜,像是完全變了一個人,一度的桀驁不馴似乎是很遙遠的事了,披散開來的縷縷秀發用藍黑色的蕾絲綁了起來,素衣淡妝,神情淡定,每天把房子收拾得幹幹淨淨,保證了一個良好的學習與生活環境。
畢業後,兩人雙雙搬回了在市裏的個人住宅,綠樹環湖,鳥語花香。她孝順年邁的公公,與丈夫江楓相敬如賓,和和睦睦。
日子過得平淡而溫柔,過去種種,忽然就雲淡風輕。
……
注定發生的事,還是發生了。
在一個明媚的有著薄薄青草味的下午,廖雪宜剛從服裝廣告公司下班,走在飄滿茉莉花香的林間大道,心情因那樹尖小鳥甜美的歌喉有了些許的高興,臂間的淡紫色挎包,像秋千上的歡笑,有節律地跳動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