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月聽了來人的話,輕輕嗯了一聲。她心中猜測著皇上此時去見的人也許就是她和父親一直暗中追查的韓夢柔。
指不皇上現在已經跟那妖女見麵了,事不宜遲,還是應該把那猶如燙手山芋的男嬰送到父親手裏方為上策。
上官月心中一番計量,最終還是把男嬰交到來人手上。
隻見那人接過男嬰朝她抬眼一笑,竟讓上官月腦覺得這雙帶笑的眼,像似在哪裏見過。
難道是她的錯覺?
到底在哪裏見過呢?
唐良一出宮門就提足真氣往北飛馳了幾十裏,確定上官月的手下不會跟來,才安心的放慢了腳步。
或許是他先前的緊張,竟然沒有留意到繈褓不知什麼時候死死裹在了男嬰的臉上,也難怪這一路跑來都沒聽見男嬰的哭聲。
該不會是……
他心中冒出從未有過的慌措,手有些顫抖的揭開繈褓,緊張的心在看到睡得一臉香甜的小臉蛋兒時鬆了下來,不由搖頭輕笑。他可是殺人不眨眼的冷血惡魔,從幾時起開始做善事了?
“你這小家夥還有本事睡得這麼香,可知道多少人被你弄得人仰馬翻?”唐良說著,忍不住伸出手指輕輕碰了一下男嬰的小臉,眼中的笑泛濫開來,徑自說道:“你是柔兒的孩子。”
“同時也是曹孟清的孩子。”空無一人的樹林前傳來一道渾厚的男子聲音。
唐良心中暗叫不妙,都是他一時疏忽,有人靠近也未察覺。
“哼,閣下難道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才會連麵也不敢露出來?”唐良說話間已將男嬰牢牢抱在胸前,全神戒備。
對方並未理會他這句話,而是另言道:“早聽聞唐公子是個厲害角色,百位殺手也不一定困得住你。”
“那你還來找死?”
唐良說完,來人笑道:“正是因為知道硬絕不是唐公子的對手,所以本人才用了點手段……比如說用一點點軟骨散。”
唐良聽了來人的話,暗暗提勁,隻覺一股真氣自丹田急躥而出,瞬間超出了他的控製,一口熱血自喉嚨噴出來,下一秒竟覺得腳像踩在棉花上似的。
這情形確是中了軟骨散無疑,他卻想不出到底是在何時中的毒。
來人輕笑:“本人與唐公子素來井水不犯河水,今日本人隻意抱走男嬰,不會取唐公子性命。”
“區區軟骨散就想讓我受製於你?”唐良說話間已躍出好幾丈遠,幾個起落的功夫就見所過之處埋伏的殺手均已斃命,他的出手快、狠、準,以至於那些殺手們都還沒來得及叫出聲來就已歸西,連致命傷口的血液都未流出一滴。
“唐公子果然好身手,為了一個根本就不愛你的女人,拚著會武功盡失的危險去保救她跟別的男人生的孩子,在下拜服。”
唐良明知對方是想利用此話擾亂他的心氣,憑他的實力即使中了軟骨散也能帶男嬰毫發無損的走出這裏,可是他心中另一個聲音卻在說著:這是柔兒跟別的男人生下的孩子。
人心都是善妒的,即便像唐良這般對韓夢柔鍾情一生的人,也依然逃不過嫉妒。
唐良望了一眼男嬰,小家夥的眼皮微微動了一下,慢慢的睜開,望著他。還促出嫩嘟嘟的小手在空中晃呀晃的,嘴裏囈囈呀呀的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小家夥,這輩子我欠你一命,下輩子你再來討回去。”唐良聲音輕輕柔柔的。
那男嬰哪聽得懂唐良在說什麼,還以為唐良是在逗他,竟對著唐良笑了起來。
“多謝唐公子成全,這是軟骨散解藥。”來人怕事生變化,趕在唐良未心輪之前將男嬰抱走。
唐良躺依在一棵大樹枝上,雙手墊在腦後,仰望著星空,記憶的大門打開來。
記得那是柔兒第一次執行命令。隻要是韓氏暗人,第一次去執行任務都是極度血腥和殘忍的,這也是考核一個暗人是否成功的關鍵。如果任務失敗,這個暗人將會被視為棄子處死。
柔兒的執行的第一次任務堪稱完美,隻是自那以後她每次見到食物就會嘔吐,一個沒有體力的暗人是無法繼續那一係列殘酷的訓練。終於有一天,她體力不支的倒下,被人當作棄子扔進了水牢。
水牢裏麵全是將死的棄子,那是比地獄還惡心恐怖的地方。
有一天,他奉父親之命去水牢查視。一道氣若遊絲的聲音像一道無形的網將他粘住了。
“救我……我要活下來……我不能死……不能死……不能……死。”
他知道她雖然外表冷默卻本性善良,讓她一晚間去殺死那些孕婦,還要將她們肚中的孩子取出來堆到一起,那種血腥和殘忍並不是普通人能承受的。
他以前對她故意百般刁難,甚至讓她做了許多比別人更殘酷的訓練都沒有讓她屈服,如今她卻這樣哀求他。
“你想要活?”他冷冷的問。
“是。”她氣息雖若,卻透著堅定。
“那就不要再想已經成為過去的事情。”他再一次違背了“棄子必殺之”的祖訓,把她從水牢裏帶出來。
又逢母親祭日,他獨自出府,一出就是半月了無音信。
她是第一個找到他的人。
“既然這麼自責,當初就不應該下手殺她。走,跟我去個地方。”她說完轉身往前麵那片樹林走去。
他跟在後麵。
夜,兩個十幾歲的人兒穿走在野獸會隨時竄出來的樹林裏,一前一後。
他永遠記得當時她的樣子:一頭青絲用黑帶束高高束在腦後,深紫色的暗人衣服勾勒出她略顯纖瘦的背影,細腰兩邊別著的雙刀在透過樹葉間縫灑下的月色中透著隱隱寒光。
不知道走了多久,隱隱見到前方有點點光亮,那些光亮竟然會移動。
漸漸的,那些光亮越來越多,也越來越清晰。
沒想到在茂密的樹林深處還有一片這麼大的草坪,成千上萬的螢火蟲飛舞著,吸食著夜間的露水。
“你怎麼找到這個地方?”他有些驚訝。
她沒有回答,直接就地坐下,仰頭望著夜空。
夜空繁星點點。
“坐著不如躺著看自在。”他在她身邊躺下,轉頭注視著她有些愣住的樣子“我以二少主的身分命令你躺下。”他一貫冷血的表情被一抹類似於小孩子的笑容取代。他也不過是個少年,本應該有的天真和歡樂過早的被家族的殘酷所取代而已。
“嗬,自從母親去世之後就沒再抬頭看天了。”他說的是實話,因為他要一路埋頭朝目標前進,已經忘記頭上還有這麼一片美麗的天空。
他的語氣很輕鬆,她聽了卻覺得萬分沉重。
“小時候聽老人們說人死了之後會變成天上的星星,我殺了太多的人,每當想慚悔的時候就抬頭望著星空,這樣心情就會好些……還有……還有就是,不要再去想已經成為過去的事情。”她突然想到他第一次執行任務是親手殺死自己的生母,他比她更加不幸,更加悲哀吧。
這種話對於一向對他冷默的她來說,顯得很別扭,但他真真切切的從她的語裏聽出了關心和一絲也許連她也未曾察覺的溫柔。
從那之後,抬首仰望星空就成了他的習慣,戒也戒不掉的習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