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7章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2 / 3)

“將離……”

“聽我說完。”凰將離打斷他欲說出口的話,凝著那雙痛苦的眸子,依舊是不變的淺笑:“我今日來,便是要做個了斷。青酌,你要記住,赤焰山莊與凰將離再無瓜葛。往日的種種,從我離開這個院落起,便一筆勾銷了。”

拿起那盛滿酒的杯子昂首飲盡,凰將離抹去嘴角溢出的酒滴,在青酌還未回過神來之時,便是決絕的翩然離開。一如她來時一般,悄無聲息,卻是在青酌的心中狠狠地劃上了一刀。

這個從小與自己一同長大的女子,終於,終於,從他的身邊離開了,再也不會回來。若是,那日,他同青琉一起將她救出,將她帶走,是不是這一切都不會發生?若是在那之前,他提前將人強行帶離夜闌城,會不會沒有如今這局麵?

青酌嘴角溢出一絲苦笑,竟然覺得臉頰有些濕潤。是下雨了麼?他抬起頭,夜空之上依然掛著一輪明月,沒有一點下雨的跡象。他伸出手觸摸自己的眼角,才赫然發現,竟是哭了。

他想起夜郎王說過的話,自嘲一笑。

所有兒女私情,隻為宏圖霸業作嫁衣。

仲夏之夜,為何我的心,竟如此冰冷。

淒厲的笑聲在赤焰山莊偏遠的小院裏麵傳出,那種撕心裂肺的聲音,驚醒了無數睡夢中的人。

鳳千楚倚在窗口,此刻她的位置正好能看清那不遠出的小院。

她看見一襲白衣從小院中翩然而出,緊接著是院中人撕心裂肺的嚎叫。

閉上眼,輕酌小酒,手指微微一鬆,酒杯瞬時落到樓下的地麵。

恍惚中聽見樓下的窗戶開了,有人湊出頭暗罵了一句:“老子要退房!他媽的什麼地方,大半夜盡出瘋子!”

鳳千楚苦澀一笑,帶上窗戶,關死窗外一片月色。

這麼黑,應該不會有人知道,我哭過吧……

無聲的風將原本緊閉的窗戶撩開,鳳千楚警覺地看著已然坐在她桌前的人。眼前人的武功絕對在自己之上。腦海中閃過這般的想法,但鳳千楚卻是不動聲色。

伸手為自己斟了一杯茶,慕容白朝著鳳千楚淡淡一笑:“你倒是將鳳月夜的不動如山學了不少。”頓了頓,將杯中的水喝盡,續而道:“慕容白,百曉堂副堂主,受青琉小姐所托,將此物交於你。”

說著便是從袖中掏出一管白玉笛遞予鳳千楚。後者不疑有他的接過,手指從玉笛身上撫摸,便是在那尾處發現了赤焰山莊特有的標記。

“青琉這是何意?”鳳千楚不解的問。白玉笛是青琉的武器,算是赤焰山莊的傳承,若不是生死攸關之時,白玉笛定不會離開自己的主人。鳳千楚的心微微有些慌張,那個與自己一同長大,叫著自己姐姐的孩子,不會是……

瞧著鳳千楚眉宇間浮現的焦急,慕容白淡淡一笑:“她沒事,她說,她隻是很失望,不願再回夜闌,不願再回赤焰山莊。”

“嗬。”諷刺的勾了勾嘴角,鳳千楚向後倚著窗欄,視線從那洞開的窗子落在那已然是漆黑一片的院子中,“對青酌失望了麼?畢竟,他竟然舍棄了這麼多年的情意,與那兩人同氣連枝。換做是我,我也會失望的。”

“可你,還願意在此處守著他不是麼?”偏頭淡笑,慕容白那雙深幽的眸子仿佛透過她的身體,看穿了她的心思。

回首,四目相對,鳳千楚淡淡笑道:“可我畢竟不是青琉。”

是啊,她不是青琉,青琉隻是青酌的妹妹而已,而她,是鳳千楚,那個深愛著青酌,甘願為他付出一切的人。這兩者之間,根本沒有任何的可比性。慕容白的眸子半闔起來,嘴角的笑意斂去,良久之後才道:“青酌,不懂愛,你將會很辛苦。”

“我明白。”都已經辛苦了這麼多年,怎麼會不明白呢?青酌他,永遠都不懂珍惜眼前人。

稀稀落落的樹林遮掩不住遠處小鎮的炊煙,被馬蹄聲驚動的鳥兒紛紛飛起,再明顯也不過地表示著凰將離正一步一步趨近小鎮。她從赤焰山莊出來便是遭到了靜慧的襲擊,本來能輕易逃脫,但體內的毒卻是突然發作。她回頭看了眼身後,毒雖然被壓製了,但神色卻是略微疲憊,對於四周自她一出現便呈合圍狀不動聲色靠攏的數名殺手則完全沒有反應。

莫非她已經疲憊不堪,沒能察覺到這些殺手的潛行?

下一刻這個僥幸的幻想酒杯打破,凰將離騎在馬上本來是氣定神閑,近旁一名殺手見狀不由貪功冒進,刷地自藏身處竄出身形,向凰將離擲出兩枚交錯飛旋,嗚嗚作響的日月輪。

如果它不會發出那種響聲,也許會是一件相當凶險的暗器。然而在日月輪削上來的刹那折腰避開,日月輪飛出她右邊,跟在再回旋襲來。這時那名殺手已經奔至馬前,再躲避難免陷入劣勢,凰將離漣水出鞘,擊偏月輪,劍也順勢和著月輪一道閃電般去往那名殺手胸膛。

那名殺手及時收回月輪一擋,叮一聲火花四濺。

“唔……”這一聲響在腦後,凰將離差點驚出一身冷汗,馬背上一個翻身單手捉住鞍韉吊在馬匹右側,這才躲開那枚日輪的再次回旋。那名殺手也被凰將離震退後翻,這時收回日輪,雙輪在他手中錚的一錯,再次嗚嗚旋轉起來。

但他左右一望,周圍潛伏殺手竟無一個出來幫忙,不由地十分氣惱。他所以那樣大膽出擊,事實上也不以為憑借自己一力便能夠將凰將離阻攔。但隻需他將凰將離稍微攔截,其他殺手總會把握住機會,群起而攻之才對。誰知剩下的殺手竟似乎隻躲在暗處看好戲一般毫無動靜,這由不得他不氣餒,頓時萌生退意。

可惜他想退開,凰將離已不想給他這個機會,身體在馬匹右側隻是一頓,已經動作靈敏地自馬腹下穿至左側,那名殺手隻以為她會再度回到馬背,凰將離一劍刺來,他本來朝向馬背上攻擊的雙輪便被迫下移,“噌”地再次險險擋住。

日月輪在他手中那樣旋轉,擋得雖然倉促,凰將離的劍勢卻也被完全阻住。隻以單手掌握平衡的方法自然不適合久戰,隻利於奇襲。凰將離跟著翻回馬背,對於那對日月輪著實頭痛。大約是不斷旋轉的力道很容易就將兵刃擋住,而且近身攻來,凰將離一點也不想讓那對日月輪碰到自己或馬匹,那無疑會留下極其慘烈的兩道血槽。

好在那名殺手也無意以自己的性命為其他殺手開路,但凡凰將離劍指要害,他總留有餘地回防,在場架打得相當不心甘情願。然而麵對著第一殺手,不用上全副心神,即使現在凰將離尚處於虛弱狀態也過於危險。幾下劍光輪影的交錯,凰將離已經作出決定。既然他完全不打算以命搏命,相對來說日月輪的攻擊作用已經降到最低。不用擔心被這雙奇詭兵器傷到,對凰將離來說最大的顧忌已經放下,當然隻餘攻擊的份。

普通人的拚命,已能夠讓一名武功好手手忙腳亂。像凰將離這樣精於劍法又功力很厚的人若是也采用這種方法,無疑完全足以致對方於死地。

等到那名殺手發覺不對,凰將離的攻勢已經完全將他壓倒,日月輪的攻擊也終於再次展開,卻再無回天之力。不過數息之間,凰將離的劍便在他身上留下致命傷口,日月輪在他倒下時仍舊手中旋轉,聲音漸低漸無,重歸寧靜。

凰將離對於四周潛伏的殺手依然一副恍若未覺的神態,策馬前行,那個鎮子的輪廓已清晰地展現在眼前。

可惜她神色上的不在乎卻不代表那些殺手也不在乎。

她剛才策馬起步,四周霎時草木扶風,殺機遍布。暗器,人影,兵器幾乎同時朝凰將離席卷而來,若是凰將離端坐不動,那刹那至少得被七八件兵器擊中。

好在凰將離向來不愛逞強。這樣的情勢就算再多出幾雙手臂她也完全不想硬接。馬背上一仰身倒翻起來,反手一掌拍在馬屁股上,那馬一聲長嘶,猛地向前衝出幾十米遠方才停下。凰將離本人卻留在那片刀光劍影之中。接著那一掌之力凰將離身形拔起,暗器在她腳底交錯而過,那些兵器也紛紛擊空。

就算她騰身躍起,躲過這精心籌劃的一擊,又如何能夠憑這一口氣追上馬匹?

別說追上馬匹,就連在半空停留片刻也難,果然隨著第二陣暗器的破空打開,凰將離無奈隻有翻身落下。底下數件兵器頓時迫不及待地一同向上迎去,那些殺手眼裏幾乎可以看見凰將離血濺當場的樣子。

“嗆啷……!”

可惜凰將離看來並不想成為被刀劍刺穿的刺蝟,劍鞘相交,抵成十字,在凰將離旋轉落下身之時沒有那麼巧妙地壓製下那些刃尖。這一壓甚至用上近百斤力氣,被她劍鞘壓住的殺手均覺手臂一麻,幾乎沒將兵器打得脫手。

凰將離用這麼大力自然有她的道理。下麵那些殺手被她一擊震落地麵,她卻反借這股力量再次騰身躍起,整個人猶如一發彈丸般向前射去,一劍當前,風嘯裂空。

“馬!”

脫口而出的那名殺手反應已算不錯,提醒別人的同時當機立斷將自己的劍飛擲出去。那些本來就呆在較遠處伺機發射暗器的殺手更是毫不吝嗇,霎時銀芒點點,幾乎交織成一片大網尾追凰將離而去。

凰將離已落在馬上,連坐下也來不及,急忙彎腰提韁,催馬前行。右手劍也反過去格擋暗器。總算那馬匹相當聽話,及時奔出一段距離,凰將離沒能擋住的兩枚暗器打在它身上已沒有太大威力,反而令它吃痛狂奔,一時險些將凰將離甩下馬背。

那些殺手氣極追來,再沒人藏頭露尾隱匿行跡,以致於凰將離一騎馳過,身後猶如行軍一般拖著一眾煙塵直上的追兵。

以這些殺手的速度,本來短時間內足以追上並截下凰將離,然而那馬匹被暗器大眾,四蹄翻飛,速度提升了好大一截,因禍得福將他們拋下。眼見即將衝入鎮子,凰將離突然調轉馬頭,反向追來的殺手馳去。

被她出人意料的手段幾次脫出險境,這時卻突然自投羅網,那些殺手都不由一怔,清楚看見凰將離做了個鬼臉。

“人多不一定是好事。”

一騎衝入敵陣,本來算是個擊殺馬匹的好時機,怎知追逐時這些殺手的陣型早已打亂。輕功好的雖一馬當先,卻未必能擋住凰將離加上馬匹衝刺力量的一擊;有能力抗擊的此時趕上,凰將離一擊得手,早已在此拔馬向東而去。那些尚有一戰之力的殺手本來蓄滿的戰意皆因凰將離離開而落空,不免有些泄氣。

一而盛再而衰三而竭,雖然十分惱恨凰將離的手段,再次提起精神追上去的殺手頭腦中不乏疲倦之感。因此看到凰將離又一次掉轉回頭,縱然怒火旺盛,戰意卻反而大不如前。

“休想得逞。”

有了上次經驗,這一回迎麵而來的這些殺手自然反應更快,紛紛避鋒擊其側,凰將離放開韁繩,右手漣水,左手不知從何處弄來的劍左右飛舞,完全沒有傷人的意思。

放任那一匹馬縱足狂奔,加上凰將離對那些殺手的攻擊均以四兩撥千斤的巧勁擋開,完全沒有妨礙它的速度,片刻間已經再次將他們拋下老遠,而且絲毫沒有停下的意思。

那些殺手仍無放棄之意,憋在心裏的那口氣出不來,簡直恨不得將她力斬刀下,斫成肉泥。

這時從東麵傳來十分可疑的巨大動靜。

馬匹嘶鳴聲驟然響起,凰將離拽起那根韁繩,將那疾馳的馬兒硬生生的拽停,四蹄飛揚踐踏一地落葉。

她從馬上躍下,目光灼灼地凝著眼前的樹林。而身後的東麵更是讓人覺得不安。那幾名殺手不覺停下步伐回頭看去。

如果說剛開始追逐凰將離時比較像一支疾行軍隊,那麼現在他們看到真正的軍隊了。從凰將離剛才倉皇掉頭的方向出現一支二十多人的隊伍,身著皂色公服,走得行色匆匆,毫不掩飾鐵鏈枷鎖叮當作響的聲音。

他們當然也不用掩飾,一見到這些人,連凰將離也避之不及,那些殺手若有些眼色,也該當趨避才是。

可惜的是他們完全沒有想到那麼多,隻以為凰將離不過為了避免更多麻煩。像這樣武功本領並不怎麼高強的捕快,再來二十多個也完全不在話下。

對視一眼,他們的目光皆是鎖定在了那遠處停下來的凰將離身上,手中的暗器更是蓄勢待發。

可當他們正準備出手之時,一名走得雄赳赳氣昂昂的捕快也一眼瞥這些眼露凶光的殺手,臉上不由露出喜不自禁的神色。

“持械鬥毆,傷人拒捕,兒郎們,把精神都給我提起來!”

“頭兒,我們還沒有拘捕,他們拿來的拒捕?”

“現在就要了。”那名捕快滿不在乎地揮揮手,縱身跳到那五名殺手麵前,手一伸喝道:“大爺要爾等去一趟衙門,去是不去?”

好大膽的捕快,也不怕當場就被刺穿幾個窟窿。

回答他的是迎麵抖開的幾支兵器,那一股殺氣無一例外轉到這不長眼的捕快身上,鋒刃寒氣頓時砭入骨髓,肌膚生寒。

“果然是冥頑不靈,兒郎們,還不快快動手?!”

看來他也沒那麼笨,一見到幾道白刃閃到自己麵前,立即後退回去。背後那隊捕快轟然響應,陣勢一下排開,呈扇形圍攏,動作比起那些殺手來說要熟練整齊得多,氣勢看來也非同一般地極具壓迫力。

那幾名殺手都是一怔,自然而然背靠一起。雖然他們也稱不上是精誠合作,麵對共同的敵人到底是團結起來要好一些。

“本人乃朝廷欽命第一神捕楊英楊大爺,大膽賊寇,識相的就趕快束手就擒!”

又是胸膛一挺,神氣萬分地說完話,楊英大約覺得在場每個人聽到自己的名諱都該嚇上一跳。所以看到那幾名殺手無動於衷的樣子不由得揚起眉峰,十分不悅。

“你們這是決心要拒捕了?”

幾名殺手冷笑聲中迸出一句:“剛才那幾劍我以為已經說明了問題。”

楊英恍然點頭,著實有點糊塗得可笑。

“好大的膽子,不見這裏已經被包圍了麼?!”

那些捕快確實將他們包圍,隻是以捕快們的那點功夫,卻完全不夠被看在眼裏。被楊英那樣耀武揚威一陣,其中一名殺手不禁想要一挫他的銳氣。

“我想提醒你一件事。”

“什麼?”楊英倒不以為意,也沒急著下令逮捕,顯得頗為大度。

“人多不一定就是好事!”

這話聽來實在耳熟,楊英卻是一陣大笑,笑聲中一揮手,那些捕快立即動了起來。

“卻一定不是壞事!”

楊英話雖說得豪氣十足,那些殺手又哪裏會放在心上,相互使個眼色,各執一方欲要躍出這看起來著實不怎麼牢固的包圍圈。

哪知那些捕快手一抖,飛出來的卻並非兵刃,而是一麵麵極其結實的大網。迎風一張,網子柔韌不乘力,砍在上麵就如砍在隨風吹來的棉花上一般,幾乎毫無反應。幾名殺手又沒有吹發即斷的兵器,被網在臉上身上一撞,不由就往後退去,被迫退回原位。

他們大概是從沒有過被人當魚一般網的體驗,一退回去本以為合幾人之力尚可衝破重重繩網,那些繩網卻一層緊接一層往他們頭頂壓下來,霎時間束手縛腳,一身的本領完全施展不開。

捕快們僅僅是盡力在四麵拉網,這點力氣尋常村夫也完全可以勝任,捉住他們簡直是不費吹灰之力。

現在那幾名殺手總算知道司空為什麼要掉頭逃跑了,遇到這樣堪稱無恥的戰術,甚至敗在他們手裏,實在令人心有不甘。

加上那些繩網打結處都嵌著鐵鉤,不斷掙紮隻能帶來更多傷口,他們雖然憤懣之極,卻也隻好不再動彈,隻聽楊英得意洋洋的聲音響在空中,十分欠揍的樣子。“手到擒來,全不費功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