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將離凝著手中的酒杯，半晌之後，將酒一口飲盡。南宮羽墨瞧著她的動作無奈的笑了笑，卻是什麼都未說的輕酌了一口杯中的酒。
“人們都說，羨慕我。其實我自己都羨慕我自己。居然能娶到你。這世人都夢寐以求的人。”南宮羽墨淡淡的說著，把玩著手中的酒杯，他的眸卻一直都未離開過那依舊淡漠的人，“將離，隻要你願意，我便放棄所有，擁你入懷。”
“何必呢，小王爺。”低低的淺笑，凰將離的嘴角揚起的弧度卻是嘲諷的意味。世人都想這般做，但真正做到的，又有幾個呢？
那笑容刺痛了南宮羽墨的眼，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握住那隻放在桌上纖細的柔荑，“我本不願意用這樣的方式得到你，可是木已成舟，將離，我知道你不願意，但安心的住下吧，往後這裏便是你的家。”
“家？我沒有家，這裏也不會是我的家。”凰將離抽回手，如是說。她垂著頭，在抬起時，亦是冷然一片，“你可知，我今日最終的目的。”
南宮羽墨勾了勾嘴角，倘然道：“我知曉，鳳月夜讓你來殺我。可你有沒有想過，這樣做，你往後該如何？你往後要背負怎樣的名聲？”
清淺的笑聲在房中響起，凰將離站起身來，走至那燃燒的紅燭前，伸出手指碰觸那灼熱的燭心。“我知道，被將要背負謀殺親夫的罵名；我知道，我將被包括夜郎王之內的人追殺；我知道，我再也回不去鳴鳳山莊，再也不能妄想那逍遙自在的日子……這些我都知道的，可是……”
“這是我唯一能為鳳月夜做的事情了，也是最後一件事情了。”
紅燭慢慢的燃燒著，淌下血紅色的淚，如同那雙漸漸變得彤紅的眸子。屋外是一片喧鬧，與屋內的寂靜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今日後，我便是你的妻子，不過，先容我跟過去做個了斷。”凰將離低下頭，扯下身上紅得刺眼的錦袍，力道雖輕，卻毫不遲疑，翦翦鳳眸看不出一絲情感。
南宮羽墨愣了愣，鬆開握著杯子的手，微微蹙起眉頭，但依舊說：“你喜歡就好。我南宮羽墨散盡千金，付出自由，隻為你的傾城一笑，可你卻總是虛情的迎合，將離，你說，我該拿你怎麼辦？”
凰將離退後了幾步，轉過身子，癡癡的看著南宮羽墨，臉上似浮現一絲嘲弄之色，卻淡得不能再淡，“小王爺，你我從來都不是一路的，有些東西，不是我想給，便能給你的。”忽地，凰將離從腰間抽出那許久未動過的漣水，那銀光襯著燭火映照在她的臉上，竟是絕美而絕望的笑意。
那劍毫不猶豫的抵在她的頸下，眸光頓時變得淒厲，她低聲笑道：“南宮羽墨，你聽著，我雖恨他，可我這輩子也無法忘了他。我凰將離，生，是鳳月夜的人，死，亦是鳳月夜的鬼。我不忍心殺你，可我卻是想要做個了斷，本就生無可戀，這般是最好不過。”死在那人送的劍下，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那手中的劍漸漸的下壓，冰冷的劍刃泛著銀光，似乎隻要輕輕一碰便會帶走那絕美的女子的生命。
瞧著那般決絕的人，南宮羽墨閉上眼淒婉一笑，他想要走上前，卻是被那雙紅色眼中散發的厲色喝住。那白雪的脖頸已然被劃出一道血痕，一滴血，落在地上，砸成星星點點的碎屑，斑駁的灑在冰冷的青石板上。
“將離……南宮羽墨的胸口仿佛被堵住一般，隻呼出了這兩個字，卻讓他痛得猶如心裂。
“將離！”
握在手中的劍已經在頸下劃出一道傷痕，沒有疼痛，有的隻有徹底的解脫，可是，突如而來的聲音，仿佛一道靈符，化解了凰將離所有的動作。
手中的劍落下，回眸，恍若隔世一般的看著身後這一身玄衣，風塵仆仆的人，彼此的視線在空中凝結。可凰將離最終還是勾起嘴角，溢出一絲失望的笑意。
不是他，明明那一聲那般的像，卻不是他。或許是真的已經走到了盡頭了。
伸出手，枯葉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滿眼期盼道：“離兒，跟我走，從此天南地北，有我枯葉的地方就有你，江湖豪俠也罷，階下囚也好，隻要你跟著我，我定不負你！”
凰將離淺淺一笑，將失望掩去，卻是沒有伸手握住枯葉的手。她抿抿唇，隻是笑道：“枯葉，你找到無水了麼？”
“將離，我們不要管那無水，你跟我走！現在，馬上！”枯葉急切的伸手去抓，卻是被一雙大掌將他牢牢的攔住，回頭，卻是南宮羽墨陰鶩的眸光。
“她都不會跟你走的，在事情未解決之前。”
“將離！”一掌狠狠地拍向南宮羽墨，枯葉的另一隻手卻是飛快的扣住凰將離的手腕，將人拉至自己身後，目光堅定且陰狠地凝著南宮羽墨。“今日，不管是誰阻攔，我都要帶走你，遇神殺神，遇佛殺佛！”
不由分說的拉過凰將離，飛至屋外，南宮羽墨騰身欲追，卻是被一隻白玉笛給阻攔。黑暗中閃現出青色的人影，青琉目光微沉的凝著南宮羽墨，在門口牢牢地擋住他的去路。她回頭看了一眼有些驚愕的凰將離，將手中的白玉笛放至嘴邊，幾聲清越的笛聲便是在院落中響起。
隨著那笛聲，原本平靜的燭火卻是猛烈的搖晃起來，然後慢慢的形成一個個小小的人形，又慢慢的長大，瞬間便是成人大小，環繞在青琉和南宮羽墨的四周，將兩人包圍起來。
驚愕地看著眼前的一切，南宮羽墨這是第一次見到赤焰山莊的絕技，沒想到竟是這般的神奇。那環繞在自己身邊的火人身上都散發著灼熱的氣息，完全不是那燭火可以比擬的。
青琉回頭朝著依舊站在庭院中的枯葉道：“現在快帶將離姐走，我這火控製不了多久！”
“好。”
枯葉應了一聲，轉向凰將離，詢問還未出口，凰將離便是從他手中掙脫出來，提著手中的劍，行至青琉身邊，淡淡道：“將火撤了吧，我倒是不知道小琉兒還有這一手，赤焰山莊果然還是有所保留的。”
那話中的嘲諷讓青琉握著白玉笛的手微微顫抖，她想要辯解，卻見凰將離伸手去拉火中的南宮羽墨，青琉驚叫一聲：“不要！回來！”
原本還算平靜火人在凰將離靠近之時便是變得異常的火爆，高熱的火苗竄起像是要將凰將離吞噬。悠揚的低聲瞬間轉變為急促，手指飛快的在笛身上按動著，想要控製住那火人，可青琉絕望的發現，那火人早已經脫離了她的控製，慢慢的融合在一起，竟是那房間內的錦緞點著。
白玉笛從手中脫離，青琉嘴角溢出血漬，她呆呆地凝著那速度竄起的火舌，眼中一陣絕望：“將離姐……”
“將離！出來！快！”枯葉大吼一聲，卻見那人依舊沒有任何的反應，便是四處張望著想要找水滅火，可這偏院的庭院中，卻是找不出任何的水。
門框已經燃滿了火，成為一個龐大的火圈，凰將離站在門裏，轉身睇了眼那火圈之外焦急的人，嘴角露出清淺的笑意：“這般也好，也算是我想要的結果了。青琉。”目光落在臉色煞白已然是淚流滿麵的少女，“我不怪你，從未沒有怪過你，琉兒你知道麼？我羨慕你。往後不要回夜闌了，江湖不適合你，跟著白錦曦好好的找一處隱居山林吧，不要被這無邊的陰謀算計攪了一生的幸福。”
“枯葉……對不起……”她垂下頭，似乎不敢去看那人的麵龐，“我食言了。我曾答應過你，永遠留在你身邊的，但我離開了，這輩子，我最對不起的，便是你和南宮羽墨了，如今，同他死在一起也算是……對不起，對不起……”濃濃的煙霧已經將她的視線模糊，眼淚慢慢的低落下來。
“你回來！你回來！我不要你說這些！將離姐！嗚嗚……對不起……”
沒有理會青琉的哭訴，轉身再次踏進屋內，對上南宮羽墨情深脈脈的眸子，她避開從房頂掉落的火星，來到南宮羽墨麵前，“我陪你，對不起，原本我所想的，並不是這樣。”
搖搖頭，南宮羽墨站起身來，拉著凰將離的手往外衝，可屋簷上的一根大梁就在此時斷落，堵住了唯一的出口。
四周是不斷包圍過來的火蛇，屋頂上支撐大梁的短木燃了火，紛紛掉落，南宮羽墨一把拉住凰將離在地麵翻滾幾圈，避過從天而降的火柱。
四目相對，南宮羽墨低下頭，在凰將離的唇上落下一吻，火舌在狂風中更加肆無忌憚，熱浪炙烤著彼此的身軀。
他淺淺的笑著，清淚如珠，一滴一滴落在凰將離的臉上。
他想起自己與夜郎王說過的話，這一生，注定要為情而亡，隻是也有不甘。
“將離為了你，我願意付出我的一切，哪怕是生命。可我不甘心。”
“什麼？”凰將離疑惑地看了一眼南宮羽墨，那一絲不苟的發絲早已經淩亂，散落在他的臉上，看不清他的表情。
“求你，為我真心的開懷一次。”南宮羽墨的眼中泛著光芒，卻更清晰的倒影著熊熊的火勢。
黑暗的夜色中有一片天空被染成了紅色，那火舌從原本是新房中不斷的竄出，庭院裏青琉早已經泣不成聲，枯葉頹然的靠在庭院的樹幹上，雙目早已經被眼前的火染得彤紅。
火中，凰將離靜靜的凝視著護著自己的人，雙目依舊無情：“你走吧。你走後，依舊還是小王爺，往後夜闌城的夜郎王。”
“不！我不走！我不是什麼小王爺！我也不要做什麼夜郎王！我隻要你！”南宮羽墨緊握手中的拳頭，揚起頭，長發在滾滾濃煙中飄散。他一字一句的說著，每一個字都似一把利箭，刺入凰將離的心髒。
“你……”凰將離隻覺得自己的胸口已經血流成河，所有的話都僵在了口中。
火已經將這個房子燒的隻剩下框架，時不時有幾根柱子砸下來，驚起空氣中一片渾濁，火苗朝四周擴散開來，橫梁在風中微微顫動。
“我可以為你而死，在此之前可否給我傾城一笑，哪怕我終將灰飛煙滅。”南宮羽墨輕輕撫著凰將離的麵龐，那張絕美的臉上依舊是沒有任何表情的，他依稀的記得，在那伶舞閣中，這人化身成為飄舞，嘴角都是勾著淺淺的笑意，可那笑卻從來不達眼底。
這人，隻有在鳳月夜麵前時，那笑才是真心的，那眼眸中帶著濃濃的情意，卻是他這輩子都想渴望得到的。
但是現在，他隻求她能給她真心的一笑，哪怕隻是那一瞬間，也是甘心情願。
凰將離抬起頭，看著那搖搖欲墜的橫梁，忽然想到了她與那人的誓言，如今要死在此，那人卻是不在，最終與她生死同穴的人，卻是眼前這人。想到此，她的眼神竟是有些恍惚，嘴角不由的勾起了一絲淺淺的笑意。
南宮羽墨期盼的眸子終於是綻放出光彩，他捧起凰將離的臉，覆上在自己的唇，纏綿悱之時，手指運動，點住她的穴道。
凰將離僵直著身子，靠在南宮羽墨的胸前，熊熊的火焰在她的眸中燃燒，卻化為點點晶瑩。
“為什麼？”她無奈，卻又不得不問出口。
南宮羽墨低下頭笑了笑，嘴角揚起最優美的弧度：“因為我愛你。”
“我一直都知道……”凰將離殘酷到極致的回答，眸光一直未離開過南宮羽墨。
“我知道你不愛我，但我依舊想求你一件事，幫我完成我這一生都沒有辦法實現的願望……”南宮羽墨看著凰將離，舒眉淺笑。
“好好的活下去，找個更愛你的人，不要再傻傻的去求那得不到的人……找個人陪你一起賞江南美景，看荼糜紛飛……”
凰將離顫抖著肩，點頭答應。
南宮羽墨低下頭，從懷中取下一直隨身攜帶的水傀儡，那是凰將離的模樣，那日後他親手做的。將水傀儡掛在她的頸項，“我曾送過你兩個，一個是飄舞，一個是你，這個是我親手所做，我希望，我走後，你還能記得我……”
凰將離閉上眼，抬頭吻上南宮羽墨的臉頰，一滴淚潸然滑落，凰將離舌尖輕輕一舔，苦澀頓入心中。
南宮羽墨抱起凰將離，仰頭看著這籠罩而來的漫天火勢，盤旋躍起，那被烈火所覆蓋的屋頂瞬時被撞出一個窟窿。長臂一舒，凰將離像是一具人偶一樣，遠遠的被拋到枯葉懷中。
“謝謝你，將離，南宮羽墨，一世無憾了。”
寒風卷過，南宮羽墨紅色的錦袍衣角燃起點點火苗，他跌落在熊熊烈焰之中，閉上眼等待著自己的世界轟然倒塌。
轟隆一聲，被燒盡的木料再也無法支撐屋頂的大梁，火勢如猛獸一般撲麵而來，漫天的煙塵熱浪淹沒了南宮羽墨爽朗的笑靨。
夜闌的春總是比是他地方來的晚一點，梅花才嫣嫣謝幕，桃花已是滿院飄香。
“月夜……我好想你……”凰將離站在鳳月夜的麵前，她笑得很美，眉目完全都舒展開了，像一幅古典的畫卷，讓人不忍心碰觸，卻由衷的讚歎。
“你怎回來了？”鳳月夜從床榻上坐起，披上外衣，一把拉住凰將離的手。“我也很想你，我舍不得，你等我，我定會將你從夜郎王府將你帶回來。我會陪你看桃花荼糜紛飛，帶你隱居在山林之中，隻有我們……”凰將離摟著懷中的人，一臉的滿足。
“月夜……你愛我嗎？”凰將離抬起頭，清澈的眸子看著鳳月夜，微微一笑。
“我……愛……”鳳月夜摩挲著她的臉，猶豫了一會，卻是堅定的回到。
凰將離推開鳳月夜的手，起身站在他的床前。她的笑如盛開的桃蕊，純潔美麗，可是她的臉上分明布滿了淚痕。
“月夜……我會記得，你是愛我的……”凰將離退後了幾步，身影逐漸模糊。
鳳月夜連忙起身，想抓住她的手，卻隻有冰冷的空氣。
“砰砰砰……”急促的敲門聲從門外傳來。鳳月夜從榻上一躍而起，撩起寬大的袖口擦拭著額際的汗珠。
“何事？”
“莊主，不好了，夜郎王府走水。”門外的聲音很急，回話的赫然是魏老。
鳳月夜擰起衣架上的衣服披在身上。他打開門，稍顯淡定的問道：“出了什麼事？”
“青琉想去救小姐，引動了火屍，卻是沒有控製住，導致洞房走水，引發火災……”魏老如是稟告，不自覺的抬頭看了一眼鳳月夜的臉色。
“繼續說！”
“南宮羽墨為救小大姐，葬身火海……”
“她呢？”
魏老艱難的咽了咽口水，這才說道：“夜郎王調動了南陲士兵，誓要將小姐與同行的青琉枯葉捉拿。大小姐身受重傷，並已然毒發。”
鳳月夜的手一抖，剛剛端在手中的茶杯應聲落地，他平靜的臉微微抽搐了兩下，一股腥甜從胸口湧至喉間。鳳月夜背過身，將那隨時會溢出的血液吞回，“吩咐下去，鳴鳳山莊所有人，轉移去伏魔山待命！叫朝歌派人找到他們，給她送解藥！速去！”
命令不容置疑，魏老朝著鳳月夜弓了弓身，消失在房門之外。
曦兒……你怎麼不等我呢……
明明很快就好了，明明隻要你再等幾日，我便可以去接你了……
明明我很快的便可以拋下所有擁你入懷了……
曦兒，為何你要這麼傻……走水？嗬嗬，你這個傻子，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其實是想與那人同歸於盡麼？你以為，我不知曉，你究竟在想什麼麼？
曦兒，你這個傻瓜，為何不等我……
壓抑下的腥甜再一次湧上來，鳳月夜再也忍不住一口噴出，染紅了他雪白的衣襟。鳳千楚的身影便是翩然而入，杏目瞪圓，其中包含了濃重的怨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