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6章 好好教訓你!(3 / 3)

愛上這樣的男人怎麼可能不痛!

朝歌燃起安魂香,又喃喃地安慰著不斷夢囈說不痛不痛的南殤,花費了一番力氣才讓掙紮的他安靜下來。直待南殤沉沉睡去,朝歌才坐在床沿長長的歎息,而外頭的侍者正忙著擦去地麵留下的灘灘血跡。

寢殿內,幽冥淡然挺立,伸出血汙的雙手,讓雙膝跪地的侍者持著月白綢巾輕輕地為他擦拭。他聽小如說著今日來凰將離的近來的狀況,而他身後信鴿紛紛飛出竹籠,潔白的羽翅劃開暗淡的天空,幽冥靜靜看著,唇畔不明所以的勾起。

兩日後,紅塵在雪中風塵仆仆的趕回伏魔山。

“終於趕上了。”朝歌鬆了一口氣,忙命侍者為紅塵準備熱水及幹淨的衣物。“我可為你捏了一把冷汗。之前你居然還有心思在夜台扮家家酒。”

紅塵一麵吃著包子一麵灌著熱酒,含糊地笑道:“我也真以為自己要去望生園當藥人呢。”

朝歌笑著,又為她斟上一杯,“好了,別多喝,當心讓尊上聞見酒味。”

將最後一顆包子塞進嘴裏,紅塵左右張望,卻不見南殤和素青的蹤影,不免奇怪:“南殤和素青呢?我好不容易回來,他們也不來看看我?”

“別提南殤了,他還在生氣,至於素青……”頓了頓,朝歌麵上竟是閃過一絲紅潮,“他很好,不用紅塵為他操心。”

紅塵畢竟是經曆過風月之人,瞧著朝歌不自然的態度,她了然的點點頭,便不去追問。而南殤生氣的事,聰明如她自然也是知曉緣由的,無非就是為了那夜台中的凰將離。隻是這些過去了,幽冥明顯是對那人失去了興趣,卻為何還要將人留在夜台?

百思不得其解之後,紅塵也就放棄思考這個問題,打聽清了幽冥的所在,便是直朝他的寢殿而去。

不同於華麗的夜台,幽冥真正的住處是在伏魔山頂一處極為偏僻的角落,雪落滿了整個種滿了梅花的院子,隻在白中露出一點點紅卻是讓人覺得清幽寧靜。幽冥看似邪魅風流,實則也是冷漠的性子,雙極殿中雖是侍妾無數,但隻是形同擺設罷了。這麼些年來,幽冥真正臨幸過的人也就隻有凰將離而已。

紅塵依舊是一身紅衣站在雪白的院中顯得格外的刺眼,她臉上的傷疤依舊猙獰著,雖然她的手上有水蔓菁,但她卻不敢用。因為幽冥曾撫摸著她的傷疤,帶笑著說著,這傷疤就是一個教訓,一個自己曾經背叛他的教訓。

躊躇著要不要上前,那朱紅色的門卻是已然打開,幽冥的貼身侍女漾著笑意朝著紅塵打招呼:“閣主,您回來了,快進來吧,外麵可凍人呢。”

麵對這個和善的丫頭,任誰都板不起臉龐,紅塵嘴角勾出一絲笑意,扶去衣上的飄雪便是跟著一蹦一跳的小如進了室內。

這是第一次來幽冥的住處,紅塵竟是有些驚訝,那是一個極為空蕩的屋子,除了那桌案和書架,整個偌大的屋子裏甚至沒有什麼裝飾,隻有那牆上一幅一幅的仕女圖格外的吸引目光。

紅塵驚愕的發現,那些仕女圖中的絕美女子,皆是同一人。

或坐,或臥,或立於花叢中,或是舞劍輕揚……

全然都是這世上最美麗的女子,那個被幽冥囚禁在夜台中,曾被他折磨得差點不成人形,如今被廢了七成功力的女子……

紅塵收回目光,走了幾步,便看見上身赤裸的幽冥正躺在月白紗帳之中,微閉著眼,像是不知道她來了,但她仍在紗帳前跪下,而男人也偏頭睜開了眼,笑著看向她。

“紅塵參見尊上。”

“可查到了?”

紅塵沉默了半晌,頭垂得更低了,最後還是道:“未曾。”

“既然未曾,那你為何要回來。”

幽冥坐起身,小如拿著衣裳為他披上後,便軟軟地靠著她。幽冥不再說話,眼中閃爍著異樣的光芒。紅塵想起南殤,又看看那溫順的小如,突然很想歎氣,卻隻是將頭垂得更低。

“三日已過。”

三日之期,沒回來要入那望生園,回來,沒查到,或許,還不會被判死刑。

紅塵的心裏抱著這樣的僥幸,隻是在她真正對上幽冥的眼神時,她才知道,在幽冥的麵前絕對不會存在任何的僥幸。

“既然三日已過,你卻沒有任何的結果,為何不直接去那望生園。”幽冥挑眉,嘴角的笑意變得邪佞,可那眼卻是冷得如冰。

紅塵微微一顫,緊緊咬了咬下唇,就在幽冥拍手想要讓隱在暗處的人將她帶去望生園之時,紅塵終於是開口道:“屬下查到,凰將離身後舊傷的來由。”

抬起的手續而又放下,似乎對紅塵的話產生了興趣,幽冥坐直了身子,點頭示意那立在一旁的暗影退下,這才點頭道:“說。”

“凰將離和鳳千楚五歲之時便是被鳳子衿送去無名山的庵廟,被靜慧師太收為徒弟。然後,靜慧師太對凰將離異常嚴厲,對鳳千楚卻是非常的和善,似是將她當做自己的孩子。”

“那可是靜慧所傷?”

“正是,據庵廟中的小尼姑所說,自凰將離到了庵廟之後靜慧便時常的表現得特別偏執。她似乎嫌棄凰將離的麵容,不僅不允許她出現在自己麵前,而每次習武之時後會要她擁香灰擦臉。是以,對凰將離多有淩虐,但靜慧有時又對她愛如至寶,就在凰將離九歲那年,靜慧持利剪刺傷凰將離,而後……”

幽冥沒有說話,隻靜靜看向紅塵,後者卻遲疑許久,又突然說些仿佛不相幹之事。“那時,漣水還不屬於凰將離,而靜慧向喜收藏兵器貼身帶著一把塞外彎刀,當靜慧刺傷凰將離時,許是為了自保,凰將離便欲用彎刀刺向靜慧,卻是誤殺了一名小尼。”

語落,一時無聲,小如微張著口,驚愕不定。紅塵隻是垂首看著地麵,她還記得那名尼姑說起當時的場景,暗夜無月,而一地的血像是將人拉入地獄的泥沼。靜慧被凰將離所傷,俯在孩童的肩,喃喃地不知說了什麼,然後像是用盡所有力氣一樣的緊緊抱住那孩子……

最後靜慧昏迷無力地倒在血泊,她的身邊是另一具失去了溫度的屍體。靜慧蒼白的豔容非常安詳,但站著的孩子卻抖得如狂雪般的驚惶,手中的彎刀沾滿了兩人的鮮血,而胸口的傷則染紅了靜慧清醒時為她手作的衣。

老尼說,那是一個可怕的紅色夜晚。

而幽冥輕輕地笑了,小如忙低下頭,紅塵卻著實吃了一驚,抬起的雙目中滿是訝然,隻能怔住地看幽冥像是聽到什麼有趣消息一般的笑著,待幽冥笑得夠了,他轉身輕抬起小如低垂的頭。

“小如,你可知那靜慧為何要殺凰將離?”

小如搖頭:“奴婢不知。”

“那你說,凰將離為何要殺自己的師傅?”

“因為怕她殺了自己?”

鬆開了長指,幽冥又轉向紅塵:“紅塵,你說呢?靜慧為何要殺凰將離?”

紅塵隻是搖頭,見狀,幽冥笑著走下床榻走向紅塵。明知不可,她卻還是因幽冥身上的莫名壓力而倏然站起。男人什麼也沒說,隻是更靠近她,深邃的雙眸裏仿佛閃動著殘忍的歡愉。

“靜慧殺凰將離,是因為愛,可這份愛卻成了刺穿她的傷”幽冥的指如刀刃一般刺上紅塵的胸口,“凰將離殺靜慧,是因為她恐懼。”

紅塵後退一步,幽冥又跨了一步,卻收回指尖改而執起她的左手,而長指劃過她光潔的手肘:“因為恐懼,所以她傷害了愛她的人……而恐懼之後變成失去,她又渴望,於是她傷害自己。”

仿佛對著自己說話,幽冥說著,更又低低地笑了,想起凰將離在那一片紅紗之間狠狠地抓破自己的傷,像是再痛也不夠。他曾問過凰將離,因何要為所愛之人傷害自己,當時凰將離的神情黯淡而恍惚,猶如讓蛛網層層纏繞的彩蝶,怎麼也掙不出羽翼斑斕。

鬆開紅塵的手,看著她恐懼似的後退了好幾步,幽冥不免失笑,又向她招手。果見後者不甘不願的向他走來並在跟前跪下,目光卻逃避著,怎麼也不肯看向自己,他笑著轉身坐上床沿,留下仍跪著的紅塵。

“小如。”他低聲輕喚,仿佛情語:“你愛本尊嗎?”

小如跪在他身旁,覆上他伸出的手:“小如深愛尊上。”

“為何?”

“不為何?”

聞言,幽冥又笑了,卻收回手,冷靜地吩咐沐浴更衣。小如站起身,在門邊輕拍拍手,便有侍者魚貫而入。

紅塵仍是跪著,而幽冥在眾人侍候之下換上一身新製的衣,仍是暗黑衣袍,隻滾著雅致墨綠暗繡,繁複紋彩看得紅塵眼花繚亂,然後便是一雙潔白的手伸到麵前,正要握上之時,她機警的抬頭,隻見幽冥仍是在笑。

“跪著做什麼?”

“多謝尊上。”雖是這麼說,她卻自行站起,幽冥也不說話,隻收回了手,信步便出了屋內。

雪仍是在飄,時序將要入春,卻還是冷得凍心刺骨,男人卻無反應,仿佛連呼出的氣都是冷冰冰的。紅塵靜靜地跟著幽冥,卻始終理不清身前的男人究竟在想什麼,又終究希望得到什麼。

以為幽冥要去夜台,男人的腳步卻是轉進了大殿。臨近大殿之時,幽冥頓了頓,沒有回頭的吩咐道:“將凰將離送至長牢,問出雪天蓮蕊的下落。”

大殿之上,幾名長老正在處理卷宗,見了他倆忙忙站起又跪下,幽冥隻是擺了擺手,便坐到自己的位置上處理些雜事。紅塵有些不明幽冥的意思,站在一旁定定地看著他,時而幫忙磨墨、鋪紙、就因為站得那麼近,她才發現幽冥偶爾總會出神,隻是她仍然看不懂男人臉上耐人尋味的神情意味著什麼。

不到一個時辰,幽冥便放下手中的筆,轉身又走出大殿,沒有其他吩咐,紅塵隻好繼續跟著他,隻想著終於要到夜台了。幽冥卻走向長牢,她心下一驚,終究在長牢入口站定,幽冥像是聽見她驟停的腳步聲,回過頭看向她驚疑不定的臉。

“怎麼,你在質疑本尊的話?”

“屬下,屬下……”

“將近一個時辰,難不成人還沒被帶來?”

紅塵搖著頭,她知道,幽冥的吩咐就算她不去執行,暗中也會有人去處理。所以她隻是搖頭,隨後一直後退。

“你便在這等著吧。”幽冥也不管她,說完沒等她反應便隻身下了長牢。

長牢內沒有任何看守者,幽冥的腳步無聲地打在岩壁兩端,空蕩蕩的回蕩著。寒鐵欄杆浸潤著地底的陰氣,而欄內的擺設卻是異常奢華,軟軟的鋪墊上是一座垂著紗蔓的大床以及一張長桌。

那欄內空無一人,倒是一旁的另一個牢內躺著一個纖細的身影。

睜開雙目,凰將離有那麼一瞬間不知身處何處。滿目的白茫茫一片,不是雲霧遮眼,也沒有簾幔重重,卻也不是第一次試過不能視物。可對於不能視物依舊有些驚悸,她不期然地舉手擦拭眼睛,右手手腕上傳來的隱約疼痛和無力,喚醒了心底另一份認知。

……這右手,早在那夜台之時,便是被幽冥弄斷了筋脈。

可眼睛……昏迷前的記憶湧了出來,小如不在,夜台也就隻剩下她一人,在一個時辰前,有兩名黑衣人闖入,手中似乎還拿著熏香。

可那時,已隻能眼睜睜看著漫天白霧迷住了雙眼,伴隨著刺痛,然後……就是醒來此際的眼中蒼茫。

不是漆黑一團,卻是滿目的白,和夜晚間接觸過的暗色不同,卻更加讓人觸目驚心。

伸手摸索身邊的床鋪,是硬涼的硌人。側耳傾聽四周,亦是寂靜得仿佛回到了自幼長大的翠竹環繞的青山綠水。忽然的,她的心跳有點加速,是回到了無名山中麼?這硬木的床鋪,這靜得遠離喧囂的安寧……是麼?是麼?

是鳳千楚或是師傅她們救回了自己?

慢慢立起身,無意識地想摸索抓住些什麼,床頭卻是空空一片,連個小櫃也無。離開床沿遠了一點,身子便再沒了依靠和支撐,這種陌生的感覺讓她有些猶豫,可想了想,仍是繼續向正前方行去……門在哪裏?找到了門,起碼可以開門告訴別人自己已醒來了。

猛然間,身子撞上了一件事物,挺立在那裏一動不動,也無聲息。

是人!

手筋已斷,可還剩三成內力,可以她的耳力,醒來這麼久,竟沒發現屋中另有他人?

緊繃的神經忽然得到刺激,凰將離驚了一下,舉手想去格開,可手,卻猝不及防的被一隻強有力的手抓住了。

“醒了麼?我在邊上看你很久了。”一個全然陌生的男子聲音在她耳邊突兀的響起,冷冷沉沉的,十分好聽,卻帶著點如觀好戲的波瀾不驚。

自小習武的本能讓凰將離在刹時手腕下沉,輕抖肩膀,想要卸去那之手帶有明顯敵意的鎖拿,可隨著右手脈門的一陣酸麻。對方的手一纏一反,竟也輕輕巧巧搶住了她雙手變招的先機,牢牢地如鷹篡弱鳥般扣在她雙手,隨即在她右腕舊傷處惡劣一按,叫她疼得渾身一顫,力氣頓時散得如石沉大海。

“就算你右手沒廢,雙目未盲,以你這僅剩三成內力的身手也不敵本尊的一根手指,何況此時此刻?”戲謔的口氣中帶著絲不耐的嘲諷。

早在那人擒住自己的雙手之刻,她便是認出了那人身上獨特的香味。隻是她此刻已然不在乎此人是誰……雙目未盲……凰將離身子一震,自己的眼睛真的已盲了?

不,不……她茫然地努力睜大雙眼,卻不知此時自己失去焦距的眸子裏,流出的是怎樣一種無遮無攔的脆弱無依。

可那脆弱在短短的一刻間就褪了,她不再徒勞地試圖掙開那人的掌握,沉住氣,淡淡地道:“幽冥何意?斷我右手,廢我七成內力,在夜台中無止境的折磨,此刻又傷我雙目,究竟寓意何為?”

幽冥緊緊盯住她,心裏有那麼一點訝然。原以為隨口拋出的雙目已盲四字,已足夠讓一般人的意誌丟盔棄甲,可眼前這個絕美的女子在片刻的失神後,竟已穩住了心神,還能從容發問。

“你不怕?”他微微有些好奇,抬手一推,並不聯係地將凰將離摔回了床上。

身子撞擊上硬床板,有一刹那的疼。凰將離忍住不適,微笑:“雙眼若真盲,該是毫無光感的黑漆一片,可我此刻仍能感知有光,應該是還有救。”

“說得不錯。”幽冥冷哼一聲,他早知道這凰將離有膽識,卻是沒想這般折磨之後,依舊心存著傲骨,“傷你眼睛的是本尊的下屬,他用的是不會立刻致盲的散明粉。兩日之內,若有了解藥,自然是能恢複如初,可若……兩日內不上解藥,便再無複明的一日。如本就身中極樂,如今雙目若瞎,你說鳳月夜還會要你麼?”

悄無聲息地如同鬼魅般欺身上前,他冷冷地一把握住了凰將離的下巴:“乖乖識趣,把雪天蓮蕊的下落交出來,自然讓你重見天日。”頓了頓,他冷笑:“忘了告訴你,這兩天內,你眼前的光感會越來越弱,直到再也看不到一絲亮光為止。那時縱然華佗再世,怕也無回天乏術了。”

掙不開那人的掌握,索性不動,讓心中羞憤也不流露出來,凰將離平靜地開口:“你究竟是誰?”

“嗬嗬……幽冥的名字在這江湖雖沒有鳳月夜來得響亮,不過,本尊倒是喜歡自己這個身份。鳳月夜對於本尊來說,隻是對手而已。你想本尊用何身份對待你?”

耳邊那人陰惻惻的話讓凰將離的心一震……果然,他是知曉的,知曉自己是鳳月夜,是她愛的那個鳳月夜。可他仍用最殘忍的方式將她禁錮,摧毀她的一切。這個人,居然瘋狂到將自己作為對手,瘋狂到要摧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