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0章 瘋魔一般的女子(3 / 3)

這難得的關心讓夜郎王心中一喜,雙手顫抖著握住南宮羽墨的手,不斷的摩擦著。長期握著兵器的手已經滿是繭子,弄得南宮羽墨有些生疼,但他卻沒有抽回手。眼前的男子,再也不是曾經那個意氣風華,為了心愛之人不顧一切的人了。

默默地歎了口氣,南宮羽墨輕輕問道:“何時出發?”

“明日。”

明日?有些詫異於時間的緊迫,南宮羽墨卻是沒有推脫,隻是點點頭,隨意地說道:“我收拾東西。”

精明如夜郎王又怎會聽不出他的話中話,便是拍拍他的手,語重心長道:“好好保重,有些東西,若是覺得自己有能力便要去爭取得到,不要學爹爹,現在來後悔。”說完,便是起身離開。直至走出房門,夜郎王嘴角的笑意都未曾掩去。

爭取?南宮羽墨頹然地躺在躺椅上,嘴角慢慢的揚起苦笑。談何容易?

若是,真如他所說的,爭取就能得到的話,那為何,到如今,他會偏安一隅,苟活在這夜闌城之內?

在那人決然的拒絕前,一切的爭取和努力都是白費的。

自己唯一能做的,便隻有默默地守護這她,默默地愛著她。

一個人晃悠出了雪雙東門,就是橫跨西湖的霽月橋。

十二月西湖上儼然是覆蓋上了一層白霧,十八艘船鎖畫橋。雪雙八景天下聞名,其首湘子橋冬寒白雪絕對是景中極品。人走在橋中央,東臨筆架山,西接鬧市門,南跳朝陽城,北仰飛來峰。

藍天白雲悠悠,橋下水斯流。天地六合,山川靈秀。

南宮羽墨歎息一聲,看著蒼茫水麵發呆。

梅花歡喜漫天雪。地處東邊的雪雙人素喜梅花的風姿。每當梅花花瓣漂浮在水上,人們稱它“落地不碎,落水而不沉”。孤傲堅韌,年年歲歲。

南宮羽墨卻是突然的想起了,那鳴鳳山莊弱水閣和城外茅屋前的那大片大片的荼糜。那人,不知還好麼?有鳳月夜的陪伴,她過得很開心罷?南宮羽墨莫名覺得有些倦了,準備回府邸好好睡一覺。

可是方一回頭,就看到一個人站在霽月橋上。離他不遠處。

春池笙歌八九曲,畫舫雲舟三兩艘。

湖麵波光瀲灩,搖蕩疏樓斜影。對岸是一棟風月樓,嬌笑清歌聲傳四方。

朱墨燈籠纖纖晃晃,那人發上的鳳凰細簪擺尾搖頭。

實在是很美的眼睛,身材也玲瓏有致。隻是這個蒙麵女子卻是讓他覺得異常的眼熟。剛想走過去一探究竟,她便是走了過來,在南宮羽墨麵前站定,朝他一福禮:“公子。”

那聲音酥得他心頭一顫,渾身一抖。

南宮羽墨按捺住自己有些緊張的心情,伸出一隻手,扶她起來:“不必多禮,姑娘有何指教?”

她的目光移到他握住她手腕的手上,忽然縮了縮手。

南宮羽墨自知失禮,便是尷尬一笑,“抱歉。失禮了。”

女子搖搖頭,垂著眉眼,淺淺一笑,“公子可是雪雙人?”

南宮羽墨搖頭道:“不是,我隻是路過此地。”

“嗬嗬……”

低低地淺笑便是竄入了南宮羽墨的耳郭內,帶著這冬日裏雪白的寒氣,明明是清麗的笑聲卻是讓南宮羽墨生生的打了個寒顫。南宮羽墨抬起眸子詫異地凝著眼前莫名笑開的女子,心頭卻是略微防備起來。

“姑娘……”

“公子以前可不是這般喚我的,小王爺。”那女子淺笑著,扯下那麵紗露出那南宮羽墨無比熟悉的眉眼。

“將離……”脫口而出的呢喃,可南宮羽墨卻是陡然瞧見那原本還帶著淺笑的臉瞬間變得陰沉,他突兀的改口道:“飄舞,你怎麼在此處?”

“飄舞?將離?”那女子歪著頭,陰沉再次被收斂起來,卻是一片茫然之色。她纖細的手慢慢的撫上自己的臉頰,然後狠狠地揪住那臉皮,就在南宮羽墨心驚以為她要撕破自己的偽裝時,又頹然的放下,嘴裏吐出森然的話語:“世人皆隻會記住凰將離。鳳月夜是這般,連你南宮羽墨也是這番!我真的很不甘心,凰將離,憑什麼那個不敢以真麵目示人的女子卻會讓你們這般惦記著!”

南宮羽墨皺起眉頭,心下已經斷定了,眼前的人不是凰將離,也不是她所偽裝的飄舞。明明是那張熟悉的臉,可這人的言語卻是讓南宮羽墨覺得不適。他退後幾步,與那女子拉開距離,定定地睇著她,冷聲問道:“你是何人?”

“我是誰?”女子眼中的茫然更甚,她望向南宮羽墨,嘴裏不斷地喃喃,“我是誰?我不是凰將離,不是飄舞,我甚至不是花容……我是誰?我究竟是誰?嗬嗬嗬嗬……”

最後的疑問,化作一連串猖狂的笑,那女子像是瘋魔一般的,竟是在原地旋轉起來。長長的衣袂在風中飄蕩,那一頭青絲卷起漫天的梅花,竟帶著淒然的美。

“姑娘!”

南宮羽墨的喊聲似乎將困在自己思緒中的女子驚醒,她突兀地停下旋轉的動作,收回張開的雙臂,鳳目一瞬不瞬地盯著眉頭緊蹙的南宮羽墨。

“你想知道我是誰麼?”她輕聲的問,語氣柔得像是情人間的蜜語。

卻是未等南宮羽墨回答,她便是自顧自地扯下了臉上的人皮麵具,露出那與凰將離的清雅完全不同的嫵媚的容顏。

客棧房間內的燭火明明滅滅,那細微的燭光像是隨時都會被窗外的風吹滅。橘黃色的燈火照亮了房間的一方,那軟榻上相擁而眠的人卻是讓站在窗外的人影,陰沉得半闔起了眸子。

她翻身而落,無聲無息地落在床榻邊,靜靜地凝視著床榻上男子的睡顏。

精致的麵容上帶著淺淺的笑意,月輝為那張臉鍍上一層銀色的光輝,讓人看不真切,卻又是那麼朦朧的讓人移不開視線。

她知道,那人睡得極淺,自己的到來早已被他察覺,可他卻是不肯睜開眼瞧自己一眼,哪怕是一眼都好。

他懷裏的人此刻正睡得香甜,枕著男子的胸,兩人的青絲在床榻上纏纏綿綿,勾勒出一幅水墨煙雨的旖旎。

她憤恨地咬咬牙,袖中的匕首赫然出現在手中。像是下定了決心一般的,狠狠朝那女子刺去。若是那男子不在乎,便不會阻止她,若是……

沒有若是,她絕望地閉上眼。隻覺得身子一陣騰空,隨後便是由高空墜落,骨頭斷裂的聲響和劇痛。一隻腳狠狠地踩在了她握著匕首的右手手腕上。那冷厲的氣息,讓她忍不住瑟瑟發抖,渾身的毛,連同頭發都豎直起來,那是死亡的氣息。

她嫵媚的臉上露出一絲淺笑,像是絕望,又像是釋然。隨後竟是笑出聲來,清淺的笑聲在萬籟俱寂的夜晚顯得格外的淒涼。

笑聲漸漸地止住了,她睜開眼,迷蒙地凝著那居高臨下地睥睨著她的男子,輕聲問道:“你說過,她隻是你的影,隻是同我一般的存在,現在又為何要這般的護著她?”

“花容,你似乎忘了我曾說過的話。”男子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冷冽,就連腳下也是加重了力道,望著那越發蒼白的臉,他心中竟是升騰起一絲嗜血的快感。

伸出殷紅的舌頭將嘴角的血舔舐幹淨,那腥甜在口中蔓延開來,這味道使得她的笑容更甚。她試著挪動身子想要站起來,可發現全身都用不上力,骨頭猶如全部被人打斷了一般的,輕微的碰觸都痛得顫栗。

“花容記得,記得主子說過,不許花容去招惹凰將離,”花容頓了頓,試圖抬起自己的左手抓住鳳月夜的腳踝,卻又是頹然地落下,“可是,主子你對凰將離的態度,讓花容不得不心生僥幸,這凰將離在主子的心中根本不值一提。”

“於是,你就膽大包天了?嗯?”鳳月夜蹲下身子,卻是沒有收回腳。他伸出手撫摸著花容慘白的臉,聲音輕柔,“花容,你要明白,這世上,能宣判凰將離死刑的人,隻有鳳月夜而已,任何人,未經過我的允許,都不可以取她性命!”

細密蒙蒙,一片迷離醉眼。

珠簾脈脈,極目星光亂紅。

花容抬起頭,眼角眉梢美麗得讓人不敢直視,她再一次輕笑,宛若沉浸在自己的情緒之中。

她有時在想,自己究竟是因什麼而存在,身為天香苑的老板,卻是甘願為了眼前這人奔波賣命。她總覺得自己什麼都不想要,卻每一次在眼前人的身邊見到另一個女子時,也會嫉妒得紅了眼,甚至一度的挑釁。

在凰將離的眼中,她能夠光明正更大的跟在鳳月夜的身邊是莫大的殊榮,可這其中的苦澀隻有她自己才明白。

鳳月夜,從未將她放在心中,甚至連一個眼神都不願施舍。

所以,她嫉妒,她憤恨,她委屈……所有的負麵情緒被一再的壓迫,隱藏,最終變成如今的病態,全然爆發出來。

“鳳月夜,你可曾想過,有一天將我真正的擁入懷中,就像是對待凰將離那般一樣?”

花容用盡全身的力氣,半撐著身子探到鳳月夜的麵前,直直的望進他漆黑如夜空般燦爛的眸中。那樣深沉的凝望著,隻為了得到一個,其實,她早已經明了的答案。

隻是心中依舊存著期盼,期盼眼前這絕情的人能夠點頭。

哪怕,隻是敷衍,哪怕,隻是誤會,哪怕……

她都甘願繼續留在他的身邊,為他甘墮萬丈輪回。

可是直到花容絕望地閉上眼,那人卻依舊一動不動,甚至是收回了撫摸她臉頰的手。花容強忍著因為歎氣而傳來的胸腔的疼痛,重重地倒在地上。

鳳月夜直起身子,輕輕踢了踢地上宛若死屍一般的人,竟是輕蹙起了眉頭。剛剛碰觸過花容的手上竟是傳來一陣粘意,這樣髒亂感讓他的眉蹙得更深。他抽出絲帕將手仔仔細細地擦拭了一遍,直到那股異樣感完全消失才將絲帕仍在花容身上,那眸中帶著無比的厭惡。

花容的眸一瞬不瞬,將他那嫌棄的動作盡收眼底。心痛得無法呼吸,嘴角的笑意卻是越發的深。她輕咳一聲,將那絲帕握緊,湊到鼻尖輕嗅,滿是陶醉。“是月夜的味道,我一直想要擁有的,月夜的味道。”

鳳月夜緊蹙的眉頭深深的形成一個川字,卻又是馬上化解開來。他歪著頭,睥睨著此刻沉浸在自己情緒中的花容,竟是覺得這般的花容有一絲將要凋零的美。那從她嘴角蔓延出來的殷紅的血,將她蒼白的臉色染上淡淡的霞彩。

鳳月夜撿起那跌落在地上的匕首,手指輕輕劃過刃,血珠便從那細小的傷口處湧了出來。他不由地讚歎一聲:“很鋒利。”

聽到他突然出聲,花容微微一愣,隨即笑道:“當然鋒利,不然,怎麼可以一刀將凰將離置於死地呢。”

“花容。”

那帶著笑意的語氣讓花容莫名一顫,她睜大眼睛驚恐地看著眼前的男子。他高舉的匕首在月光下閃爍著冰冷,殘忍的寒光,映襯著他嘴角的笑意,竟是讓花容忍不住瑟縮了一下。她艱難地吞了口唾沫,右手撐著身子不斷地往後移,想要擺脫那令她不寒而栗的恐懼,可卻是徒勞。

“你……你要做什麼?啊……”

那一聲尖叫宛若敵軍來犯的蜂鳴,劃破這寂靜的夜空,帶著無限的淒婉和絕望。在這如同江南一般的山水春色中,驚起一片飛鳥。

眸色中倒影出一抹血紅,鳳月夜歪了歪頭,狀似天真的望著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的女子。鮮血,從她臉頰深可見骨的傷口中汨汨地流淌出來,染紅了她身下綠瑩瑩的草地,絳紫一片。

一滴紅色的血珠順著他高舉的匕首緩慢的滑落,最終跌落下,淹沒在草叢中,與那灘血液融合在一起。

靜。

一時間,夜靜得可怕。

花容長大嘴,卻是發不出任何的聲音,她的眼神空洞,仿佛失去了所有的知覺。但她那不斷抽搐的手指證明著她,還活著。

“疼麼?”鳳月夜在她耳邊嗬氣如蘭。

她僵硬地點點頭,但是沒一個動作,都牽動了臉頰上的傷口,便是一陣鑽心的痛。

“嗬嗬,疼就對了。”鳳月夜咧嘴一笑,“你要記住,什麼人你能碰,什麼人,你碰不得。”

“我……”

“月夜?”

輕輕地呼喚聲讓花容閉上嘴,眸子轉向那房門口佇立的人,她的嘴角揚起一絲微笑,但右頰上哪血肉模糊的傷口卻是生生的讓那原本嫵媚的笑變得猙獰。

凰將離驚恐地睜大眸子,下一刻卻是被一雙清冷的手擋住了視線。鳳月夜將她擁入懷中,右手輕輕地遮住她的眸,動作輕柔得像是怕弄壞她的每一根睫毛。

“乖,別看。”

輕點頭,凰將離又有些擔憂道:“那是花容?她怎麼……”

“凰將離!”

淒厲的一聲吼,讓凰將離不由有些瑟縮,被鳳月夜遮住的眼瞬間睜大,那長長的睫毛劃過他的掌心。感受到懷中人的顫抖,鳳月夜的臉色變得更加的陰寒。

“花容,趁我還不想要你留下時,速速離開。”

“嗬。”一聲輕笑,花容掙紮著站起身來,她的右手無力地垂在身側,臉頰早已經因劇烈的疼痛而麻木。她一步一步,艱難地行走著,最終卻是在鳳月夜陰狠地眸中停下了前行。那原本嫵媚的臉,此刻卻是寒霜一片。

“鳳月夜,今日過後,這世上,便再也沒有花容。”

“花容,已被你的絕情和無義所葬送。”

“從今往後,這世上,便隻有天山幽影閣閣主,紅塵!”

朝陽城,即使是這冬日裏,城中依然繁華似錦,宛若九天之上仙人居住的天宮,來自於五湖四海的人們穿著各色的服侍遊走與這繁華的古城之內,一抹孤寂的灰影穿梭在人群之中敏捷的閃入了一條小巷子裏。

偌大的鬥笠遮蓋住容貌,灰色的披風無聲作響。女子突然停住了腳步,隻因為在她前麵有人擋住了她的去路。

“小紅塵,先來了朝陽城也不來見見朝歌我?”玉骨扇輕搖,身著淡紫衣裳的儒雅男子略帶痞氣的笑了笑,“你這人在外麵轉悠的時間長了,可是越來越像一個野姑娘了,連衣服都灰了。”

紅塵抬頭看了眼麵前的男子,輕哼一聲頭扭到了一邊。

一壺清酒,兩盞玉杯。

地點從巷子裏轉移到朝陽城內有名的樓外樓之上。輕輕搖著扇子,朝歌舉起酒杯呷了一口,滿是愜意的歎道:“喝來喝去,還是這酒的滋味好,茶雖香,卻沒有這酒入腹中濃烈,好似這生活,平平淡淡倒不如轟轟烈烈,紅塵,你說是不是?”

紅塵低頭不語,隻是拿起酒杯一口幹。從踏上這樓外樓,她的身子便是緊繃起來,朝歌怕是已經發現了她的異常,卻還裝作若無其事。哼,在心中冷哼,帶著鬥笠的頭卻是垂得愈發的低了。

朝歌笑了笑,提起酒壺替紅塵斟滿酒杯,說道:“天山從始至終都隻有三閣,而紅塵你卻是天山有史以來第一位女閣主。本該以茶自比,清香宜人,不問紅塵,可你卻……”

像是想起了什麼,朝歌眼中流露一絲惘然,歎道:“這江湖中,最像茶的,怕是鳳月夜了。不過,他卻是一杯酒,看似清冽,聞似清香,實則濃烈。若是將鳳月夜與天尊相比,不知又是怎樣一副光景。”

紅塵微微挑了挑眉,拿著酒杯的手在半空中頓了頓,而後又是一口飲盡,沉著一張臉低聲說道:“我本無父無母,孤苦無依,如若不是尊上收留,我如今不知身在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