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0章 放……放開我!(2 / 3)

凰將離對於魏老的好意驀然失笑,“暖和了又怎樣,罰還是要受的啊?這才第二日,魏老也不能手下留情。”

“小姐,你現在身中劇毒,受不了三日的鞭罰的。”布滿皺紋的臉上的寫著心疼。

那鳴鳳山莊的鞭罰,可不僅僅隻是用鞭抽打那麼簡單的。那鞭中滲著鹽水,每一次抽打便能滲透進傷口,對傷口加以腐蝕,那是錐心刺骨的痛。尋常人都受不了,更何況身子骨減弱的凰將離。

“無妨,這本該是我應受的。”凰將離隻是笑著脫下狐裘,從一旁的刑具架上取下那昨日便已然領教過的鞭子遞到魏老手中,“來吧,我不怕。”

因為炭火的緣故,身子此刻已經回暖,凰將離未被麵紗遮住的花容帶著淡淡的笑意,宛若那弱水閣開得正燦爛的荼靡一般的明豔。寬大的水袖因為她的動作而慢慢的滑至手肘,露出原本白皙,但此刻卻是布滿紅色血痕的手臂。

紅白相間著,竟是一副殘酷的美。

看著那手臂,魏老心疼地將鞭子扔至一旁,搖頭擺手道:“罷了,罷了,這刑堂也就你我二人,今日便是免了罷。待你身子好了之後再來領回這頓鞭子吧。”

魏老一直掌管這刑堂,是鳴鳳山莊出了名的鐵麵無私,如今卻愣是對眼前滿臉盈盈笑意的凰將離下不了手。或許是因為那張酷似某人的臉,或許是這孩子淡然的性子。總之,麵對眼前的少女,他的心便是無法強硬起來。

兩人都默不作聲的圍著炭火盆坐著,魏老重新將狐裘披到凰將離身上。她的身子原本就單薄,若不是練武的緣故,此刻怕是早已疾病纏身,如今又是身中極樂,這身子骨便是更加的經不起折騰。可鳳月夜卻是因京城曹家一事將她發配來這刑堂受刑,簡直就有點不通情理了。

靜謐的刑堂內隻剩下二人清淺的呼吸聲和木炭燃燒時發出哧哧聲。

鳳目倒映著那火光,使得那原本蒼白的臉色也逐漸的顯露出一絲血色。本就絕美的臉此刻帶著些許的惹人憐愛的孱弱。她靜靜地坐著,雙手托著腮,目光放空不知在想什麼。

魏老動作輕柔地在炭盆中加了點炭,讓炭火燒得更加的旺盛。

都說山中無年歲,這緊靠著後山的刑堂也是這般,待二人回神之時,竟發現,門外的清晨。魏老打開朱紅的門,清晨的鳳夾雜著一絲涼意湧入溫暖的屋子,讓凰將離打了個冷戰,她擁緊狐裘,視線裏卻是多出了一道身影。

青酌欲敲門的手停在半空中,他歪著頭無奈地看著赫然開門的魏老。收回手,在魏老淩厲地注視下尷尬的揉揉鼻子,便是不由紛說的快步走進刑堂。

“將離。我來看你了,來吃點東西。”

凰將離這才注意到,青酌的手中提著一個精致的食盒。

將食盒中的飯食一一拿出來擺在桌上,青酌溫柔地牽起凰將離的手將她帶至桌邊坐下,隨後朝著倚著門凝著他們的魏老恭敬道:“魏老也來吃點吧,這刑堂的食物怕是都不怎樣。”

“有勞,多心。”魏老也不客氣撩袍在凰將離對麵坐下,拿起筷子便是自顧自的吃起來,不過,還是說了一句:“這裏畢竟也是鳴鳳山莊,飯食自然依舊是同樣的配置,青莊主這話也莫讓我們家莊主聽了去。”

“嗬嗬。”被奚落的青酌幹笑兩聲,便是低頭一味給凰將離布菜,邊說:“我帶了傷藥,一會讓千楚來幫你。身上留下吧就不好了。”

舀著清粥的手頓了頓,凰將離抬眸視線落在自己已然被水袖掩蓋住的手臂。這傷怕是隻有眼前這人會在意吧。漠然地點點頭。不知為何,她此時不想說話,就如同那日毒發後清醒時一般,不想開口。不願開口。

青酌看在眼中,卻是不願去深究,隻是柔聲問著:“可是這菜不合胃口?我將人去重新弄。”

語畢,轉身,欲走,卻是被凰將離拉住衣角。

“不用,我隻是不想吃而已,與菜無關。”臉頰漫上輕笑,凰將離拉過青酌按在椅子上,為他布了一會菜道,“早些回去吧,這刑堂本就不是你該來的地方,讓月夜知道,我又該受罰了。”

“嗯,我懂。”寵溺地將凰將離的青絲揉亂,又理好,最後撩起一縷幫她撫到耳後。

青酌其實什麼都懂,與菜無關,便是與人有關,

其實,她想見的人,並不是他。

想聽到,也非他的關心。

那在乎她傷勢的人,也不是她心裏的那個。

總是失望的,偏偏,某人不會心疼。可他心疼,卻是無法填補她的失望。

風大力的刮起,那掛在房簷之下的小銅鈴發出刺耳地聲響。刑堂朱紅色的大門洞開著,從外照進來的陽光卻是沒有任何的暖意。

那人一點一點慢慢的踏過台階,玄衣袂袂。他雙手負在身後,墨色的眸不帶分毫情緒的睇著桌邊的三人,隨即便是笑出了聲。

炭火盆內的炭火依舊在猛烈的燃燒,可整個刑堂的溫度卻是一點一點急速的下降。而那突兀地笑聲,使得這刑堂更顯恐怖,

凰將離的手正欲挾菜的手驀然停在半空,又急速的落下,那筷子重重地敲在瓷碗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而她對麵的魏老霍然站起身,朝著那人恭敬的福身道:“莊主。”

“夜一起麼?”青酌又從食盒中拿出兩副碗筷,臉上帶著淺淺的笑意,似乎已然是習慣了他渾身散發的冷意。

鳳月夜的眸略過青酌直直的落在背對著他的凰將離身上。那纖瘦的背此刻正因為僵硬而挺直著,還略微有些顫抖。他勾了勾唇角戲謔道:“本莊主記得此處是我鳴鳳山莊的刑堂,並不是青兄的天香苑。”

“難道刑堂就不能用膳麼?”青酌拔了拔額前的碎發,體貼地為凰將離換上一副碗筷,餘光瞥了瞥鳳月夜,“過來吧,你站那倒是讓人怵得慌。”

鳳月夜倒是依言走過去,卻是直接穿過幾人走到那放著刑具的架子前,修長的手指從那些滿是絳紫色的刑具上一一掠過,最後落在那一圈長鞭上,“魏老,凰將離該是鞭刑,你忘了?”墨色的眸子猛然望過去,那圈長鞭便直直地朝魏老飛過去,抽在那手上,瞬間便是一條粗壯的血痕。

魏老渾身瑟縮了一下,畢恭畢敬地站著。低眉順目不敢抬頭看那已然是充滿了怒意的鳳月夜。

鳳月夜手腕又是一動將鞭子收回,偏頭對凰將離道,“那一鞭魏老替你挨了,本莊主可不記得你有讓別人承擔責任的習慣。”

“是,將離明白。”

凰將離低著頭站起身,手腕卻是被青酌一把扣住,她偏頭對上青酌擔憂的眼神。搖搖頭,青酌堅持著不放手。凰將離抬頭,四目相對,鳳月夜一瞬不瞬地凝著她。她猛然抽出手,在那人的注視下一步一步地走向刑堂中的十字架。

展開手臂自顧自將自己固定好後,嫣然笑道:“魏老,我準備好了。”

魏老漠然點頭,從優哉遊哉的鳳月夜手中接過刑鞭,便是狠狠地抽下去。裂錦聲瞬間在空寂的大殿中炸開。一鞭一鞭,不再停歇。凰將離緊緊壓著下唇,頭因為吃痛而上揚著,優美的頸暴露在空氣中。卻是沒有發出任何的呻吟。

那鳳目始終睜得大大的,餘光凝著那坐在桌邊把玩著耳邊青絲的鳳月夜。那俊美的臉依舊沒有任何的表情,他低垂著眸,而她的視線已然模糊看不清他的情緒。

青酌緊攥的拳頭終於狠狠地砸在桌上,他此刻的眼因為憤怒而變得通紅!凰將離身上的衣衫已然被鞭子盡數抽破,一縷一縷危險的掛在身上。那觸目驚心的血色鞭痕布滿了全身。他已經不記得那孱弱的身子究竟承受了多少淩厲的鞭打,可那人卻是依舊咬緊牙關不讓自己發出任何的聲音,連嗚咽都不曾有!

又是一拳狠狠地砸下去,青酌憤恨地揪起鳳月夜的衣領!那人雲淡風輕的模樣讓他怒火中燒!“鳳月夜!你是不是瘋了!她是將離!不是你的任意的下屬!”

“她此刻身中劇毒!她經不起這樣的折騰!鳳月夜你清醒地看清楚!”咆哮著,青酌的手指直直指向那十字架上已然是奄奄一息的人,“她是將離!是我們的將離!”

那人的目光終於是順著青酌的指尖慢慢看過去,掩藏在淩亂的發絲下的臉蛋已然是看不清表情,那原本白皙的身子此刻滿是鞭痕。她的身子因為疼痛而輕微戰栗著,唇已然失去血色,慘白得如同毫無生氣的紙張。

鳳月夜收回視線,從青酌的手指從自己的領口掰開,悠然道:“這便是鳴鳳山莊的規矩,青兄你撈過界了。”

甩袖,不顧青酌燒紅的眼,人已經飄到凰將離麵前。

魏老停下有些麻木的手,再次躬身道:“莊主,二百鞭……”

“嗯,你下去吧。”鳳月夜挑起那消瘦卻是精致的下巴,那蒼白的花容此刻看不出任何的生機。那嵌在精致容貌上的眼因為他的注視緩緩地睜開,目光渙散。

她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根本說不出任何話。嗓子裏像是有一根刺,每次在她想要張口的時候便是一陣生痛。

不止是嗓子,全身上下,連同心,沒有一處完好,每次呼吸都是一次折磨

可她還是努力地睜開眼,對上那雙眸,輕輕地喚:“月夜。”

手掌輕輕的撫摸著那張慘白的小臉,鳳月夜的眉頭輕皺起來,指腹在那光滑的臉頰輕柔的摩挲著。“疼麼?”

點頭,又輕輕搖頭。凰將離甚至有些聽不清他在說什麼。卻是那臉頰指骨分明的冰涼的手讓她感到一陣暖意。眼前突然一陣模糊,鳳月夜的身影赫然消失不見,她伸手抓住他,但那被鐵鏈束縛的手卻是無能為力。

她焦急地喚道“月夜!”

“我在。”鳳月夜輕答,親手將那粗壯的鐵鏈解開。目光落在那手腕上,那原本白皙的手腕因為鐵鏈的摩擦而破了皮,血跡從那些細小卻猙獰的傷口裏滲出來,此刻已經凝固成血痂。

手指輕輕的撫上那些傷口,那身子明顯的一顫。他收回手,悠悠歎了口氣:“將離,這般又是何苦?為了個狗官,累了自己。”

“我……啊……”話音被一陣痛呼吞噬,凰將離的身子劇烈地顫抖起來,她像是在忍耐著極大的痛苦,豆大的汗珠從她的額角滑落下來。雙手緊緊的環住自己的身子,她努力地讓自己蜷縮成一團,指甲嵌進柔嫩地掌心,生生被掐得血肉模糊。

“將離?”

“將離!”

不約而同的聲疾呼,鳳月夜先一步將抽搐的凰將離擁進懷裏,掌心貼著她的後背不斷地輸入內力,在她耳邊小聲的叮囑著:“毒發了麼?將離堅持一下。”偏頭對已然呆愣地魏老吼道:“去拿暗香!快!”

“將離,怎麼會毒發怎麼會!”青酌用力的掰開凰將離近乎自虐的手,然後包裹進自己的掌心裏,感受著那漸漸冰冷的溫度,青酌焦急道:“我們將送她會房間。”

“不。”鳳月夜探了探懷裏人逐漸微弱的脈搏,堅定地否認,“在這毒被壓製之前,她不適合做任何的移動。”緊緊將人摟進懷裏,鳳月夜源源不斷地朝她的體內傳輸著內力,直到感覺懷裏冰冷的身軀漸漸回暖才鬆了口氣。

在魏老取回暗香之時,凰將離已然不再抽搐,她安靜地躺在鳳月夜的懷裏,玄色的衣裳將她裹得密不透風。

鳳月夜看著那恬靜的睡顏,心底不再平靜。就是這樣的一個女子,不纏人,卻倔強,卻總能讓他的心不再平複。

床邊的人影麵帶憂愁,愁眉深鎖,眉走一步就聽見聲聲歎,句句唉,化不開心中的愁緒。

唉!

第九九八聲。鳳千楚在心中默數著。

唉!

第九九九聲。鳳千楚又在心中默數著。

唉!

第一千聲。

鳳千楚瞪向歎聲連連的禍首,“我說青琉,拜托別唉了,你再歎下去這弱水閣就變成歎息閣了!”自滿身傷痕的凰將離被鳳月夜送回來,聞聲而來的青琉便在她的床前連歎了一夜一日,鳳千楚都快受不了了。

“唉!千楚你不明白。”

一聽到青琉又唉了一聲,鳳千楚臉當場垮下來,“拜托!別唉了!”她哪有不明白,想來想去還不是為了凰將離之事在犯憂愁。“將離姐會沒事的,你這般倒是打擾了她休息!”

“這極樂沒有解藥,總是靠暗香壓製著毒性也不是辦法。”青琉霍地在桌邊坐下,手指按了按發痛的額角,“不行,我得去找小白,跟他去麒麟穀拿那雪天蓮蕊。”

“你當真以為白錦曦能進得了那煙影城?”鳳千楚斜著眸子睇她,想要瞅清楚她此刻去找白錦曦的真正意圖。“況且,你當真以為那麒麟穀的聖物是隨意就能取來的?”這青琉平時腦袋瓜子就不靈光,此刻更顯得愚笨。

青琉又咬了咬牙齒,有些不確定道:“雖然小白是楊英的師哥,可他是百曉堂的人,麒麟穀怕是不會讓他輕易就進入腹地。哎呀!不管啦!將離姐比較重要,拚了性命我也要拿到那雪天蓮蕊!”不願意去多想其中錯綜複雜的關係,青琉跺跺腳一臉不耐。

鳳千楚瞥見熟睡中的凰將離因青琉的吵鬧而微微皺起眉頭,毫不客氣的剜了她一眼後,幫凰將離掖了掖被角,卻是不想手碰觸到了那傷痕累累的手腕,惹得凰將離一陣輕顫。鳳千楚心疼地放柔了動作,小聲道:“現下,最重要的是將離姐身上的鞭傷。不能留下疤來。”

莊主也真是狠心,二百鞭毫不留情地打在身上,饒是山莊內的武士都承受不了,更何況凰將離一介女子。她居然還傻得不用內力護體,生生的憑著肉體凡胎挨了二百下!猶記得莊主將人帶回時,那微弱的脈搏和清淺的呼吸,還有那滿身的傷害,讓她以為,眼前這在沉睡的女子已然是一具慘敗卻絕美的屍體。

那滿身的鞭痕,她自然能認出來,那是出自與鳴鳳山莊的刑堂!

這樣柔弱的凰將離,這樣一心為著他的凰將離,他竟然也能狠下心來!

將離,你又是何苦?

多少紅顏悴,多少相思碎,最後怕是徒留血染墨香哭亂塚。

搗鼓著手中的瓷藥瓶,青琉鼓著腮幫子皺起眉苦惱道:“鳴鳳和赤焰的上好傷藥都在這了,可是都沒什麼效果啊!人家不要將離姐姐身上留下傷疤啦!怎麼辦千楚?”

伴隨著房門冗長聲音的響起,無數光線透過門戶霎時織滿了地麵。待房門再次攏起時,青酌修長的身影已立於房中。

“我倒是知道有種藥可祛傷疤,不過,要去求。”

“是什麼?上哪求?”

青酌在床邊坐下,揉了揉那滿頭墨色的發絲,“水蔓菁,宮廷秘藥,我記得夜郎王府還有。”

“那我去求!”青琉說完便往外跑,青酌卻是叫住她囑咐道,“等等,那是宮廷秘藥,極其珍貴,比之暗香也不遑多讓。夜郎王不一定會給,丫頭的態度得好點。”

“知道啦,囉嗦!”

青酌想再次叫住她,可那身影早已飛出了崖底。收回目光,青酌凝著那睡夢中的花容,忍不住又是一聲輕歎,“這身子就算好了,也再也經不起這般的折騰了。畢竟傷了經脈。都怪我,沒能阻止夜。”

鳳千楚斟茶的手微顫,餘光清楚的看到那人輕輕地伏下身貼近凰將離的臉,最後那一吻卻是落在了凰將離光潔的額上。茶水濺出杯口,滾燙了她的皮膚。她卻是沒有在意。

“有很多時候,我都在想,將離已然是做到了這般,可夜卻為何依舊是如此的無情。”

“他們之間的事,我們不會明白的。”對於青酌的感慨,鳳千楚不敢附議,卻也是沒有否認。她將重新斟好的茶端至青酌麵前,他接過輕酌一口,點頭客氣的道謝,目光卻是再一次落在那床榻之上。

鳳千楚有些恍惚地看著青酌的背影,這人的目光,就如同凰將離看鳳月夜一般,從來不會施舍一點給別人,哪怕是餘光都是那麼舍不得。他們的眼中永遠都隻有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