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章 分明意圖不軌!(3 / 3)

“江月何曾照舊人,唯聽兩岸鳳鳴聲。”那小女孩兒低低一笑,“鳴鳳山莊號稱是天下第一莊,如今卻也隻怕是不行了吧?當年的妖君之禍,隻剩下了三個小娃兒,不知是否真的能保住這天下第一莊的名聲。”

“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妖君當年何等聲勢上不過折劍身敗。”那長者低低一笑,搖頭道,“眠燈,江湖的規矩哪裏是那麼容易破了的?”

那個被喚作眠燈的女孩兒努努嘴,轉過頭來,一雙靈眸輕轉,笑道:“那穀主看來,鳳月夜卻是比不得當年的妖君?”

“這兩人豈可同日而語?當年妖君行事獨來獨往,卻一言能令兩岸豪強,黑白折服,如今鳳月夜雖說承襲了他的勢力繼承了鳴鳳山莊,歸附的門派卻也不過是因利趨之,少聞大義,若非鳳月夜和凰將離的強硬手段,隻怕是早已各自為政了。”

“哦……”眠燈托著腦袋,似有覺得這般消息有幾分無趣,眨眼笑道,“要我看,也恐怕沒那麼容易,穀主不是說這南陲之中,還有個異數,若是他插手其間,又會如何呢?”

“嗬嗬,孺子可教,你如今的思謀卻也有幾分刁鑽了。隻是那個人啊……他要做什麼事,誰又知道呢?”那老者抬手喝了口清酒,若是此時有江湖人在身側,許能識得那袖口中隱隱泛出的光澤,刀筆為戎定春秋,麒麟穀穀主大駕光臨,這江湖隻怕又有大事了。

鳳千楚從青石板的台階踏進興隆客棧,似有所感地瞥了瞥二樓的雅座,卻是沒有理會直接走進了後院。凰將離已經能行動自如,正在後院中休息。南宮羽墨體貼的搬了把躺椅放在後院的樹蔭下,讓凰將離能舒服一點。

將從廚房帶來的清粥放在石桌上,鳳千楚將碗筷放置好,殷切地看著正閉眼休息的凰將離,“將離姐,來吃點東西。”

掩了掩因為身體虛弱,而被迫披上的披風,凰將離睜眼順從地滑下躺椅,移至石桌邊,看了眼桌上的清粥和配菜點點拉著鳳千楚一並坐下,“一起吧,我雖不餓,卻也不忍你的辛苦白費。”

用輕笑掩住眉宇間的憂慮,鳳千楚為她布菜,看著她依舊蒼白的臉色,赫然想到什麼,姬妾地說:“將離姐可曾想過,解藥?”

舀粥的動作戛然而止,凰將離驀然失笑,“那日知曉中毒之後,便忙著躲避追殺,再者心急著回來見月夜,便忘了尋思解藥之事。”第一次覺得自己冒失,凰將離無奈地笑笑,將勺子裏的粥送入嘴裏。

南宮羽墨踏進後院時看到的便是這般場景。

瘦削卻是依舊玲瓏有致的雪白身軀被包裹在白色的錦緞中,及腰的墨黑長發,淩亂地纏繞著潔白的脖頸,額前的發絲卻順從地貼著如花般的臉,好看的眉毛下伏著一雙鳳目,墨黑眼瞳,顏色竟比一般人來得深;俏鼻挺立,一縷發絲掛落在上麵,看上去竟有些妖嬈。

此刻的女子正用因體虛而有些蒼白的唇含著小巧的銀勺,勾勒出一抹淺淡的笑意。映著身後,秋日裏略帶清涼的陽光,竟是絕美的一幅圖畫。

夜雨染成天水碧,有些人不需要姿態,也能成就一場驚鴻。

而,凰將離便是如此隨意的姿態,卻在南宮羽墨的眼中,乃至於心裏,都願將山河拱手,隻為卿一笑。

自男子踏進後院便被兩人發現,看著他那呆滯的表情,凰將離愕然發現自己竟沒有帶上珠紗,讓南宮羽墨看到了她的真實容貌。既然已經被看到,她也沒有繼續掩藏的心思,隻是隨意地笑了笑,便慢悠悠地喝著粥。

“哼!”

一聲冷哼從鳳千楚的鼻腔中傳出來,同時也將南宮羽墨驚醒。他回想起適才自己的孟浪,紅著臉撓撓頭,站在原地竟然有些不知所措。

“呆子,你這店小二倒是很清閑。”斜眼,鳳千楚甚至沒有側臉看他,“過來。”

被另一雙美目一瞪,南宮羽墨更加尷尬了,這些日子,他已經明白這位麵冷的姑娘並不是尋常人家有些功夫的婢女,而是鳴鳳山莊的二小姐鳳千楚。對於這樣一個算得上大人物的女子,南宮羽墨也是隻有順從的份。

走上前,按照鳳千楚的吩咐為二人布菜,目光卻是緊盯著石桌不敢移動分毫,心思卻是時不時地飄向身旁那絕美的女子。原以為那隨意的一張人皮麵具也已經是極美,原以為那花容便是他此生見過最美的女子,卻是沒想到,凰將離那麵具之下的容顏是如此這般的傾國傾城。

“將離姐,適才在前廳,我發現了兩個可疑之人。”鳳千楚想了想依舊將在前廳看到的二人給凰將離說了一番,竟也不避諱一旁低眉順目卻是凝著凰將離的南宮羽墨。

凰將離微微皺眉,“按你的形容,那兩人倒不是江湖中人,難道……”驀然想起在那桃林中遇到的大漢,似乎是麒麟穀楊英,莫非,那狀似祖孫二人來自於麒麟穀?

“千楚,去查查麒麟穀。我懷疑閉穀五十年的麒麟穀重出江湖了。”

麒麟穀?南宮羽墨突然抬頭,目光灼灼地望向鳳千楚和凰將離,“姑娘口中的麒麟穀,可是有雪天蓮蕊的麒麟穀?”

青石台階,青衣男子望了眼頭頂的牌匾,手中拿著一管盈盈玉笛。他自台階而上,目不轉睛地路過廳堂,卻是同樣的在路過樓梯時目光輕瞥,卻是什麼都沒看到,隻感覺到一陣祥和的氣息。

暗歎自己多疑,青酌信步走入後院,便看到了凰將離鳳目中的水墨煙雨。

初見時,他還隻是個半大的孩子,那年曾在江南山水琵琶聲中舞劍的風姿如柳如鴻的妖君還未失蹤,他爹亦未死。

那如同妖君般絕美的女孩兒站在花叢中,他呆呆地看著那人的劍……弦鼓一聲雙袖舉,回雪飄颻轉蓬舞,人間物類無可比。

女孩兒收劍回眸,嫣然輕笑:“子衿,這劍可有進步?”

驚鴻一瞥,江山黯然。

江南的樂音一向柔軟靡麗。管線絲竹,一曲長調哀婉動人。

說書的先生一拍醒目,張口便是一段才子佳人王侯將相的傳奇。

江南也多才子。長衫青絲一束,玉佩輕挽,翩翩於濁世。展扇便是一段才情風流。

江南連劍也是剛中帶柔的。如驚鴻,如遊龍,離不開煙雨蒙蒙,水墨江山。

妖君鳳子衿便是這樣的江南人,為這粗獷的南陲染上了一絲柔和。他上前揉亂女孩兒的青絲,笑道:“將離,你還是個孩子。”

那時的凰將離就依然可以預見往後的傾城之色,一手握劍,一手竟拉著鳳月夜不怕生朝他眨眼。卻不知是為何,長大後的凰將離將那份純真隱藏,變得如此溫婉。

可他又何曾是不知,隻是不願承認罷了。心中總是存著那麼一份念想。

回想那時,他竟然就已經覺得,那淡漠的鳳月夜與玲瓏的女孩兒將是這世上最為般配的一對璧人。

雨打花枝一夜老。

江南般的鳴鳳山莊歌舞升平。棋盤上聲聲叩響伴著那撥弦幽聲如永夜更漏,舞袖翻轉流年的命格,相聚,相遇,相離,死生。

浮生若世。

轉眼,已是春節。

赤焰山莊熱鬧地置辦著年貨,爆竹,兩行春聯貼得整齊。門前掛上了紅色的燈籠,喜慶而溫暖。

年夜飯,來了許多親戚,青酌從喧鬧的宴席上溜出來,竟也沒人注意。

一到後院,令人冒汗的熱氣在冷風中消散,連帶著一分醉意也沒了蹤影。

鋪滿青石板的街巷中,傳來稀疏的響聲。那是孩子在地上點燃的爆竹……孩童們嬉笑著跑開,被大人們帶回家,隻留下幾行煙塵,紅色的碎屑,被殘雪浸濕。

青酌忽然覺得冷。

他向斜上方望去。

對麵的屋頂,凰將離左手拿著酒杯,身旁放著一壇酒。

沒有雞鴨魚肉,家人團聚。隻有一盞紅色宮燈斜放在屋頂上,把清淺的琥珀色映透了紅。

青酌突然想起一句詞: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那邊玉壺光轉,笑語盈盈;這頭燈火闌珊,寂靜蕭索。

驀然回首,才知他人最熱鬧時,獨自一人的落寞。

清冷如霜雪。無限寂寥。

……無論過了多少年,青酌都還清晰地記得爆竹聲聲中明明滅滅的那張臉。

凰將離的目光沒有落在自己身上,沒有落在他的山莊,甚至沒有落在江南水鄉……隻是穿過鶯啼柳綠,穿過夜色柔風,從江山的這一頭,飛至那一頭。

那個有著大漠孤煙,長河落日的遠方。高高的城頭,揚起黃沙的胡騎。妖君鳳子衿三月前便是在那消失。連同還有受傷的鳳月夜。

白骨滿地,清角哀轉。

然而大夢初醒,仍是南陲的春節。

屋頂黛色的瓦片染上月白,銀藍如被淚洗過一般。

青酌從曉月河上的青石橋穿過,向鳴鳳山莊走去。……想必青梅竹馬對坐,把酒言事,終究可以笑得開懷些罷!

他縱身攀上屋頂,濕滑的瓦片讓他幾次差點摔倒。被聲音驚動了思緒的凰將離的臉上,止不住的訝然之色。

“我來陪你過春節好了。”青酌整了整已經沾上潮濕汙髒的華服,隔著酒壇子坐下。

凰將離灑然一笑,欣然應允。

沒有扇子,沒有酒杯。

這一刻,南陲的某一隅上,沒有風流。

凰將離有點醉了,低低地哼著歌,隱隱有江南的靡靡絲竹之聲,唱盡夢魘,唱盡繁華,唱斷所有記憶的來路。

歌聲斷續,和著風聲,爆竹聲,竟是比牽著紙鳶的線更脆弱。

“那年,子衿帶著我去京城。”凰將離自顧自地說著,也不管有誰聽,“我和千楚被送去學劍的時間定在元宵過後。那是我在京城過的最後一個正月十五。”

“月夜拽著我出門,他的劍法和心法都是子衿教的,他也曾偷偷教過我一些。那日他說,我這一去可能五年都見不著了。”

“我跟著他出門,真是熱鬧。以前的春節都是在山莊跟子衿過,自來了夜闌後,子衿江湖事纏身,早就忘了怎麼過了。”

“寶馬香車,魚龍燈舞,很漂亮。”

“接過月夜走著走著就不見了,旁邊人潮擁擠,有誰把我往少年堆裏一推……”

“真是豔福不淺啊。”

“說什麼呢。那些少年身上都沾染上了脂粉味,我聞不慣。好不容易才逃出來。”

“嗬嗬。然後呢?”

“後來我就卻學劍了。”

“……再後來呢?”

“月夜一直在夜闌幫著子衿,山中無年歲,也隱蔽,幾乎沒有時間收寄家書。我們幾年才能聯係一次。”

“我回過一次夜闌,沒見到他……他在外地辦事。”

“再後來,已是五年後,子衿已成了武林盟主,鳴鳳也是天下第一莊。那年我才十歲。”

輕描淡寫,繼而兩相對坐,沉默無言。

酒液傾倒的聲音清晰而突兀地想起,如同江南潺潺流水,殘損韶華無數,洗滌斑駁時光,帶去飄絮浮萍。

恍惚中,時光停滯,歲月靜好。宛如十年前。

青酌低頭收回那已然泛濫到天際的回憶,輕歎人生若隻如初見。卻是聽到了那身姿卓然的店小二問起麒麟穀和雪天蓮蕊之事。

“雪天蓮蕊倒是真可解那極樂,隻是這麒麟穀可不是一般人能進去的。”青酌翩然落在空餘的石凳之上,玉笛在手中挽出一朵炫目的蓮花,青酌凝著凰將離蒼白的臉色,擔憂地問:“將離的身子可有好些?”

“托福,服下暗香之後便已壓製住。”凰將離低眸躲過那灼灼的目光,“現下便是想從天山弄到極樂的解藥。”

點頭附和,“有解藥固然是好,那雪天蓮蕊必定不是那麼容易得到的。”

鳳千楚的眸光在二人身上流轉,自然是將青酌臉上的急切和關懷看在眼中,記在心裏,驀然勾唇:“青酌可是能為將離姐弄來這解藥?”

“極樂沒有解藥,地尊並未想過研製解藥。”

清冷的嗓音在頭頂地樹枝上響起,卻是讓後院中原本毫無察覺的四人緊繃住了身子。

青衣,一尾古琴。素青輕盈地站在樹枝上,陽光斑駁了他的容顏,他迷蒙的眼卻是直直地對上凰將離訝異隨後又釋然的眸。

在他出聲那刻,青酌便已躍然而起,手中玉笛直刺素青。青色的罡氣如同利刃般斬碎大片樹葉。素青懷抱獨幽,指尖輕扣上琴弦,一排青刃在身前形成屏障,身子急退,邊從容道:“今日,我並不是來尋仇的。”

“哼,傷了將離你還敢出現,找死!”青酌不由紛說地跟身上前,玉笛直直地他胸膛刺去,麵無表情的臉漫上厲色。“將解藥交出來!”

“可笑。”見招拆招的素青從鼻腔哼出一聲冷笑,腳尖輕點從半空中落在石桌邊,“早說過極樂沒有解藥,青酌,你是聾子麼?”

蓄勢而發的鳳千楚長鞭橫掃而出,和青酌一同將素青的退路全數阻截。布滿藤蔓的碧血斷魂鞭宛若有生命一般刁鑽地在鳳千楚的揮弄下攻擊著素青全身的要害。素青雖眼瞎,卻是能將鳳千楚淩厲的攻擊全避開。

南宮羽墨趁亂將凰將離拉至一旁,輕聲問:“不需要阻止他們麼?”

“無妨。”凰將離掩唇將咳嗽吞下,臉色又蒼白了幾分。對於他們的打鬥卻是沒有放在心上,她更在意的事適才素青所說,極樂尚無解藥!

腦中一陣混沌,凰將離搖晃了下身子,身側一直注意著她的南宮羽墨眼疾手快地將她扶住,急切地喚道:“將離!”

打鬥竟然在這驚呼聲中戛然而止,鳳千楚長鞭未收人已躍至,伸手探了探凰將離的額頭,手心傳來的溫熱讓她不由地皺起了眉。

青酌雖是收了攻勢,但依舊提防著素青,餘光將鳳千楚的表情看在眼裏,緊張的問:“怎麼樣?”

“不是很好,將離姐這些日子都需要靜養,直至暗香全數融入血中。將她扶進去。”吩咐著南宮羽墨,目送著凰將離被安置好後,這才轉身看向素青。“素青,你適才所說,可是屬實?”

素青揚了揚嘴角,用腳踢了踢身邊的石凳,隨後撩袍坐下,“我雖與凰將離有滅門之仇,但也不至於拿此事幌她。極樂必定是沒有解藥。”

暗歎一聲,青酌在心中默默算計,此番怕是真的要去那麒麟穀奪取雪天蓮蕊了。收回思緒,青酌將素青打量一番,眼前的少年溫潤如玉,即使失去了雙眼,卻並不是尋常瞎子般的呆滯。隻是原本那漂亮的眸子此刻卻是暗淡無光。

“既然你已入天山,也追殺將離,此次出現在這不為尋仇,究竟所為何事?”

“不未何,”素青的臉閃過一絲暴戾,“就想看凰將離生不如死。”

“你!”鳳千楚氣機欲抽鞭,卻被青酌攔住。此時不適合打鬥,屋子裏的人需要靜養。

“嗬嗬,鳳小姐何必為了一個不是鳳家的人這般上心。”

素青出言譏諷,這世人都知,鳴鳳山莊前任莊主鳳子衿有一兒一女,而凰將離這所謂的鳴鳳大小姐不過就是妖君撿回來的棄嬰。是人家妖君不計較,將她視為己出,才有了現在的風姿翩然,曼舞傾城的凰將離。

素青口中對於凰將離的輕視和不屑讓鳳千楚緊繃的理智斷裂,她掙脫青酌的束縛,碧血斷魂鞭呼嘯而出,在空中挽出一抹黑色的長影,毫不留情地劈向素青,那紅色內勁直直地停在素青頭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