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呀飄,飄呀飄。
窗外,一片又一片的梧桐葉飄落。伴隨著熱辣辣的氣流,輕輕地降落在地上。踩上去,吱呀吱呀聲,一點點深入骨髓。
醫院裏。白色的牆,白色的被單,白色的人兒,一切都是白色的。米米躺在那裏,本來就瘦弱的身軀此刻更顯單薄,臉容蒼白,嘴唇沒有一點血色,長長的睫毛時不時如飛蛾般輕掠了掠。
文軒坐在床邊,雙手握著她的左邊,輕輕地握著,怕驚動了她。一抹夕陽灑了進來,照出他微躬的脊背,孤寂的影子拉了很長很長。
文昂站在身後,雙手插在袋裏,仰頭看著那一點點落下去的餘輝,眼裏是滿滿的痛苦。
“多久了?”文軒低低地問。
“五年了,或許更久,隻是沒有發覺而已。”文昂答。
“五年了?五年了?”文軒重複著,五年,說就兩個字,可算起來,多少個日日夜夜了?他都不知道。“為何現在才來告訴我?”
“我也是昨夜才知道。”昨夜,他去找她,卻發覺她暈倒在自己家中,抱起她時,輕飄飄如一片葉子,以為她就此消失。恐懼,無助,彌漫了全身。
“為什麼來找我?”
他是她的未婚夫,不是嗎?
“因為,她愛你,她愛的是你,一直都是你。”很艱難地說出這些話,一直以來都不願意承認,可此刻,卻無法不說出來。
文軒全身一陣僵直。握著她的手一緊,她似乎感受到了,不安地扭動著身軀,他連忙拍了拍她的胸口,輕撫著,她逐漸沉靜下來,臉上帶著微微的笑意,仿佛知道他在身邊一樣,很安心地繼續睡去。
“我們出去談談。”文昂走到門口,手按在把柄上,頭也不回地說。不想在這裏說,是不想騷擾到她,一直以來,帶給她的困擾何其多,此刻,隻想還給她一個安靜的空間。
夜幕已經降臨,兩人沿著凸凸凹凹的石子路走去。梧桐葉一片片地落在頭上,飄過,如過客般。清新的風輕拂了滿麵,彎彎的月兒爬上了枝頭,柔和的月光灑了滿地,很好的天氣,卻是糟糕的心情。
“知道嗎?我一直恨你。”文昂仰頭看著天空,沉沉的嗓音回響在寂靜的夜裏,更顯暗淡。
“恨你的存在,恨你比我先認識她,所以,她愛上了你。這幾年,我一直在想,如果是我先認識了她,她會否愛上的是我。”他頓了頓,忽笑道,“答案永遠都不會知道了,因為人生沒有第二次。”
文軒緊抿了抿嘴唇,想說什麼,最後卻隻是沉默。
“你未出國前,無數次,我看著你與她快樂地從我身邊走過,那一刻,沒有人比我更能體會到妒忌這兩個字的真正意義。於是,我對自己說,不要緊,你終有一天會離開的,那時,我便有了機會。終於,你去了日本。我以為我的愛情從此海闊天空。可是,我又錯了。”
“無論你在與不在,她的心都隻屬於你。這樣的事實永遠不會變。我卻無法接受。於是,做了一個此生都後悔的決定。”
“什麼決定?”隱隱約約間,文軒似乎感到了什麼。
“就是五年前與你母親合謀,逼米米與我訂婚。”現在想來,仍覺心痛。
文軒的腳步一頓,握緊了拳頭,眼裏是無盡的血絲。早想到的,隻是一直不願意承認這樣的事實。他母親,一直做著傷害她的事。他卻一直蒙在鼓裏,甚至連一句支撐的話都不曾說過,這樣的他,有何資格去說愛她?
“在我們的逼迫下,米米答應了與我訂婚。可卻在我們結婚的前一夜從文家逃走了,一走五年。”文昂繼續說著,淡淡的,仿佛說的是別人的故事。還記得,那個夜晚,下著小雨,他誌得意滿地與文太太在書房商討。她推開房門,滿臉淚水出現在兩人麵前。顫抖著嗓音問:“這是真的嗎?是你們的計謀?因為不想我嫁給文軒,所以設計讓我嫁給你,一箭雙雕,是嗎?”
明黃的燈光,滿滿地充溢了整個房間。可他卻覺得不夠,隻感到一陣黑暗彌漫過來。
“當然是真的。你以為你是誰?也不想想自己什麼身份,你配得起文軒嗎?至於文昂,要不是他那麼堅持,那麼執著,我也不會讓他娶你。你就知足吧。”文太太的聲音一下一下地回響在房間裏,那麼的刺耳,那麼的尖利。
她一步步地後退著,臉上掛著兩行淚水,卻沒有流下來,就那樣掛在那裏,觸目驚心。
“不,不是這樣的。文昂,你告訴我,不是這樣的。你沒有和她一起設計謀劃我。”怎麼可能,怎麼可能?雖然他一直對她冷言冷語,經常欺負她,可是卻從來不會真正傷害她。現在,他卻站在那裏,冷冷地看著她。
“你告訴我呀,不是這樣的,是不是?文昂。”她忽地衝上去,雙手抓住他的手,仿如抓到救命草般,仰起濡濕的臉,絕望中帶著絲絲希望的眼睛。
他俯下身來,用手輕輕抬起她的下巴,緊抿的唇線一張一合的:“如果不是我設計了你,你還會嫁給我嗎?”
“不,不是,”她推開他,退到門邊,不敢置信地看著他,胸口一陣一陣的劇痛,淚水從蒼白的臉容上滑落下來。“你怎麼可以那樣對我?怎麼可以?”
“如果沒有設計你,你就不會嫁給我了,是嗎?”他站在燈光下麵,那些光束照在身上,照得整個人仿佛已經塗上一層光暈,那麼的虛,那麼的幻。
她緩緩轉動著眼珠,木木地,可卻帶了如許的堅定:“是的,不會嫁給你,永遠不會。”
他的瞳孔開始收緊,眼中絕望的光芒幾乎要將她徹底溶化,冷凜的寒光一束束地射在她身上。他兀地跨到她跟前,死命地摟著她,眼底帶著無盡的恨意,像受傷的野獸般低吼:“你的心裏就隻有他,是嗎?就隻有他?一點點空隙都不能給我?米米,你真狠。”
淚水在她臉上蔓延。
輕飄飄的如一紙風箏,就此化了去。
他的指尖輕輕劃過她的臉,晶瑩的淚珠在他臉上滾動,冷冷的肌膚讓她一陣顫抖,可縱然如此,她依然堅定地:“是的,一點空隙也沒有。心裏,腦裏,裝的都是他,再也容不下任何人。對不起。”
“啊,”他一把推開她,跌倒在地,如困獸般長嘶。
身後卻是文太太冷冷的譏諷:“哈哈哈,文二少,原來就算你為她做再多的事,也無法得到她一點點施舍的感情,你真可憐。”
窗外傳來轟隆聲,豆大的雨點撲撲地打在窗戶上。
“你給我滾,滾得遠遠的,滾!”他衝到她麵前,雙眼布滿了血絲,滿腔的恨意充溢了整個腦袋,單薄的嘴唇已變成了紫色,向她揮著拳頭,仿佛下一刻便會將她生生撕開。
她不斷地哭著,如珠的淚水流了滿地。
他一陣心悸,翻絞般的疼痛讓他不能自如,幾乎就要衝上前去抱住她。卻硬生生地控住了。他恨,恨這樣的自己,她如此傷害他,可直到此刻,他卻依然對她的淚水心疼,隻想將她嗬護在懷裏,好好地嗬護著,不再讓她流一滴淚。
她從地上爬了起來,退到沒有光的所在,一道閃電劃過,照著她憔悴蒼白的臉,恍惚間猶似夢中。
她低低地道:“對不起!”說完轉身衝進了黑暗中。
一走,五年!
……
“知道嗎?她連欺騙我的話都不肯說,哪怕是欺騙,我都願意相信。可她卻是如此殘忍。”文昂停下了,仰臉看著天空,一輪彎月當空照,明明晃晃地灑了滿身。
文軒的拳頭一直緊緊捏著,忽地一拳揮了過去,打向文昂的下頜,大吼著:“她殘忍?她隻是忠於自己的愛情,這有何錯?可你們,如此自私,如此無情,將她逼到懸崖邊,卻還要她跳下去?你們到底還是不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