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十八章 可望而不可及的幸福(1 / 3)

“米米,明天務必過來一趟,關於你病情的事我想盡早讓你知道。”

電話裏,戚醫生的聲音閃閃爍爍的,似乎有些難言之隱,可又不得不說。她心下一沉,不好的預感湧上來。雖最壞的結果都已經知道,可還是忐忑不安。

她記得,那天的陽光是灰濛濛的,整個的天空猶如未開化前的一片灰色。後來想想,也不知是不是老天爺故意安排了這樣的天氣。隻是,此事無可尋究,不提也罷。

“你看看這個。”戚醫生遞過來一份X光圖,上麵顯示著一團黑黑的橢圓形的東西,“這就是你的心髒。再看這裏,”貼近心髒的部位還有一小塊黑片。“這個目前是什麼我們尚無法認定,但是肯定對你的心髒負荷有著極大的影響。”

她的心一頓,強笑著說:“那還要多久才有結果呢?”內心很慌,可隻能兀自裝作鎮定,什麼人都沒有了,隻靠自己,當然會表現堅強。否則,作戲給誰看呢?

“這樣吧,今天我再給你做個詳細的檢查。下個星期一便會有結果。”戚醫生推了推眼鏡,暗歎了口氣,又道:“米米呀,你身體本來就不好,現下就辭了工作吧?生活上的事我可以找你叔叔談。”也是見她實在可憐,這麼多年一邊工作一邊治病,入不敷出,連件像樣的衣服都沒有,虧得天生麗質,加上搭配得體,走出去還是堂堂正正的佳人。可眼中那份孤獨和落漠卻是掩也掩不住的。

“不,千萬不要。”她連連搖頭,稍側身,兩滴淚已迅速滑落,了無蹤影,因笑道:“麻煩了他那麼多年,總覺不好。現下可以自力更生了,更不好去打擾他。所以,請千萬不要告訴他任何有關我的病的事。”自尊的作祟吧,因了那個女人,那樣的眼光,她不想再有求於人。

戚醫生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微微搖頭。這孩子,像她母親,倔強卻又敏感,容不得一點感情上的瑕疵。

“你自己能應付就好。但,請記住,有任何事一定要告訴我。不可再像五年前一走了之。”

走得那樣決絕,那樣不顧一切。

她笑:“知道了,對不起啦。”讓人惦記著總是好的,至少這世上還有這麼一個人記得自己。

戚醫生歎了口氣,看了看手上的X光圖,良久,疏鬆的睫毛閃了閃,終有了主意。

又見到她了。在這裏!

本是來洽談合作事宜的,剛從院長辦公室出來,便看到了她。站在桂花樹下,白色的,小小的花瓣一片一片地飄落在身邊,迎著絲絲縷縷的光線,那人,那花,似乎已定格在某個瞬間。回到曆史的鏡頭裏。

他一震,隨即回頭低聲對院長說了幾句,便走了過去。

“米米。”

她轉身,便看到了叔叔。修拔的身影,俊朗的臉容,依然沒變。仔細了,還能找出年輕時英俊的痕跡,仿如今天的文軒。

“怎麼又來看病了?”記得距離上次不過月餘,一陣猜疑從內心閃過,卻不願意相信,搖了搖頭。

“不,我是來看望一位朋友。”說得很快,聲調也高,仿佛唯其這樣才能置人相信。說完後倒覺空空落落,自己也覺空虛得可怕。

審視了她一會,方道:“那,要不陪我走走?”

她點點頭。兩人並肩而行。她剛好及到他的肩膀。

他笑著說:“以前,常常和你媽媽在這個城市裏走。有次,竟可以從此端走到彼端,穿越了整整一個城市。”

她瞪大眼,不可置信地。

“不相信吧?其實現在想來,也真的是不可思議。那時,怎麼就會有那種毅力呢?”暗暗一歎,悵然若失。他是極少在晚輩麵前提起當年的事。今天也是深有感觸罷了。

“但如果兩個人有無窮無盡的話題,想來也不會奇怪。”她笑笑。那時,曾和文軒傻到躺在沙灘上一整夜,隻為了數天上的星星。結果,當然是數不清的,卻是興奮無比,整夜無宿也不覺疲倦。

“米米,你和文軒,”頓了頓,想不到合適的詞繼續。

一陣沉默。

路邊的常青樹探出了根枝椏,掃了掃臉龐,方察覺這條街是那麼的寂靜,原來走了那麼長的時間,隻有兩人。

她踢踢路邊的小石子,倒像個調皮的孩子般。她總是這樣,每當和自己感覺親昵的人在一起,即如親人般肆無忌憚。“叔叔,你是不是看到了雜誌上的報道?對不起。”低垂著頭,仿佛很是羞愧。原來,自己真的給別人添麻煩了。

他揚揚眉,眼角的餘光睨著她的身影,一陣淒涼。她,與她,何其相似。那麼的善良,總寧願自己吃虧也不願帶給別人一點不愉快。他拍拍她的肩膀,笑著說:“不,我沒有質問你的意思。其實,每個人的愛情總應該由自己作主,沒有人有任何權利剝奪這種自由。”他是其中的受害者,這種痛苦如何不知?“隻是,有點擔心你們。”那樣多的謠言,那樣重的壓力!那樣反反複複訂婚的訊約。

她低下頭,眼角一陣濕潤。未被開除前,在公司裏人人津津樂道,或羨慕,或妒忌,或諷刺,明裏的,暗裏的,不計其數。總以為自己可充耳不聞,到底還是受傷了。

“就是那個,很普通的設計師。上次籍著個國際大獎纏上大名鼎鼎的文二少,卻還不知足,一轉眼竟又去勾引文大少。”

“嗨,你還不知道呀?文大少可是真正的太子爺,有錢多了。”

“真不知羞,一腳踏兩船。”

“就是。”惡狠狠的語調,仿佛是搶了她的男朋友般。

……

就連親如柳依儀也隻會用羨慕的眼光看著她,“米米,你真幸福。”

是呀,她多幸福,給如許優秀的兩個男人深愛著。可,那幸福卻像吊在眼前的餅,可望而不可及。伸手,卻行遠了。停下,倒又在眼前。

“謝謝你。隻是,我很好。”

真的很好!

真的嗎?他抬頭,凝眸。

“米米,你不好,文軒不好,文昂也不好。”停下,又道:“你們都是我的孩子,知子莫若父呀。”

“叔叔,”她低語,哽咽著,連忙掉轉頭,迎著細細密密的陽光,一行清淚潸然而下。

都是驕傲的人,可在自己親人麵前卻無需掩飾。那晚,開車經過柳城河畔,開得很緩慢,不急,半降落的車窗迎著晚風,有點微涼。三三兩兩的情侶相擁著,呢喃而去。這樣美好的景致,本應心情舒暢。轉進一片樹林,半道裏跌跌撞撞衝出一個人,險些撞上了。連忙停下,對方卻已灘軟在車頭,宛如爛泥般。

下車,車燈閃爍著綠光,在這幽深的暗林裏,他看到了一張熟悉的臉,噴著酒氣,眉頭一個川字緊鎖,似乎醉了也有那萬般愁緒。

“文昂,”他急叫著,扶起他,好沉,重重的往下墜,往下墜。

“為什麼?”一隻大手緊抓住他,捏得生疼生疼,“為什麼?”如此的悲淒,如此的聲嘶力竭。那是他沒有見過的文昂。印象中,這孩子總如陽光般照著別人。可當這陽光用完了,他還用什麼來照亮自己?看到那本雜誌,加上先前文昂的聲明,便知事情沒有外間傳的那樣,隻是斷沒有想到這孩子會傷得如許深。如當年的自己。一陣心痛莫名。

“米米,是叔叔無能,隻能眼睜睜看著你們受傷。”他歎了口氣,對現下所有的發生是何人所為,其實已了然。

“不,不關你事。”她抬頭,急急地說。

“有什麼需要我幫忙嗎?”站定了,看著她,誠懇地。以前總想為眉怡做些什麼,可不習慣平白受人恩惠的她總一口拒絕了。現在或許還能為某人的所作所為做點補償,不說從前,單純現在,那也是應該的。何況米米是眉怡的孩子。

“不,不用了。我真的很好。”她緊抿著嘴,笑著。“現在我可是單身貴族哦,哪有不好?”帶點調皮的話語很久沒有說過了。或許從文軒離開的那天便已消失。

他沉吟了一會,點點頭,“現在你已和文昂訂婚了,以前的事就別想了吧。你自己要保重。”頓了頓,又說,“凡事不要太執著了,知道嗎?”

她心一陣緊擰,抽痛抽痛。連忙嗬了口氣,笑道:“其實我很聰明的,從不會強求不屬於自己的東西,所以都看得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