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二十七章 西山的紅葉(2 / 3)

“我給洪總管的回信已到,她也沒有回汀雲山莊,像是故意讓我們找不到她似的!”

“這根本沒必要,就像沈卿說得,若是他不回來,我們根本不會有鄉兒的消息,她又何必躲我們?”皇上已經口不擇言了,“別說是杭州那邊,便是全國的錢莊朕也是查問了一番,卻是沒任何消息!”

“皇上,您別忘了,錢莊是情兒一手打理的,都是她的親信,我們很難拿到消息的!”沈擷脫口而出。

“錢莊?你們說什麼錢莊?”朱靈橋吃驚地看著自己的皇弟以及女婿,這才是那二人驚覺快嘴說露了天機。

“這……”朱瞻基左右遊移,用眼神看著沈擷。似是說有事臣子得服其勞,而後者卻一直低首作揖,目不斜視。

“好了,好了,不願說就算了!本宮想過了,現在隻能試試去洛陽了,也許她會有什麼想法非要跑到爹爹那裏去。沈擷,你陪本宮走一趟吧!”

“遵命。”

“這個自然好,隻是這一去一來多費時日,怕是皇姐不得不舟車勞頓了!”

“皇上,我本來便要說了。這次我想就直接回杭州去住些時日,你應知曉,我一生奔波,年歲愈大愈是傷時傷事。如今輕羅業已出閣,我也算是一樁事了。想來鄉兒下落不明也是兒孫自有兒孫福了!然而這宮中太過戾氣,我也是無所眷戀,唯想回到那西子湖畔安度晚年而已……”

“姐姐,這番言語怕是折刹朕這個做弟弟的了!”朱瞻基緊張地握著朱靈橋的手,“你我乃是至親,姐姐若是一走,便不惦念於我?”

“基兒,已是做了祖父的人了,一國之君說話怎能這般兒戲?我便是仍在杭州也不是終不得見,何出此言?”

沈擷最終還是陪著朱靈橋去了洛陽,這是朱靈橋第一次以長公主的鑾駕回故鄉,也是這時他才知道長公主在洛陽還有名為養父實為舅父的親人。

“聚散無憑,愛若煙花。一去終了無牽掛。浩淼千裏求望盡,霧難著影走天涯——”過了春城無處不飛花,便到了初夏的鬱鬱青青。亭子裏的思鄉輕撫著琴,這是她當初從蒙古帶出來的唯一一件東西。

昨日夜半,枕上無眠,卻是思來得一首《踏莎行》,正和了她的情景。

“輕滿尺素,愁若淡茶。覺來心魂寄客家!”音韻已有哀婉轉而犀利,行雲流水間似有無限惆悵難抒胸意,又是娓婉而出,慍色淒哀,“一窗風雨鎖離恨,漫卷珠簾照月華——”

一旁的燕姨雖然聽不懂,卻也覺得曲調哀怨,看著夫人哭泣又怎舍得?

“夫人,一切都是命中注定,講求隨緣。你不能傷心落淚啊,即使不為自己的身子骨著想,也要想想腹中的胎兒啊!”

燕姨人粗理兒不粗,思鄉難過地靠在她的胸口:“燕姨啊……”

為了孩子……

她把自己的字調了過來,取其諧音,將此處院子命名為“晴雨別苑”。為的就是想要讓這個孩子的出生成為雨後新晴,想讓它快樂,可是自己卻又無法陪在它身邊。

幾個月來,她沒有出過大門,最愛的便是呆在這個花園中。她很慶幸,瑞叔買下了這個裏外三進院兒的小宅子,如果可能的話,她甚至想在這裏陪著自己的孩子一起長大,然而——

當初她答應了師父要的便隻有一年之期,因為知道無論沈擷或者與否他們都無法相守,是以她一年後必須回到雲夢山上陪著師父,隻是沒想過這個孩子會來的如此之快!

這同樣也是她回京後沒有回宮的理由。

她注定不能留在京城,而自己的骨肉自己又怎麼舍得讓它遠離繁華到山上去過清苦日子呢?他們母子合該是要分離的,隻是現在的分離也許會更加慘痛,又或許是天人永隔……

已是月過中天,思鄉仍舊睡不著,撫著自己隆起的肚子。一遍又一遍……孩子八個月的時候,她給自己把脈就知道了,這個孩子注定難產。她不怪上天,因為上天畢竟還是給了她這個做母親的機會的不是?

或許是他們母子天生緣淺吧!

無論如何,即使付出自己的生命,她也要生下這個孩子,這個她和沈擷唯一相愛過的憑據,那個骨血相隨的印證。

一去終了無牽掛嗎?真的能夠無牽掛嗎?

五月初的清晨,空中還蕩著鳥鳴。

“啊——”燕姨的驚叫聲伴著水盆落地的聲音從正房主臥中傳來。

趙思鄉下體滲出血水,滿麵汗水,唇色發白:“燕、燕姨,不用害怕……我隻是快要臨盆了……”

“夫人,夫人,不是說還有一個月的日子嗎?怎麼會——”到底是有見識的婦人,燕姨已經鎮定了下來。

“早產吧……”思鄉說的有氣無力。

“玉兒,墜兒——”她叫喚的是前些日子她經夫人允許從城裏買來的小丫頭,兩個人是姐妹,不過十四五,卻也算是靈透。

“夫人臨盆了。玉兒,你快去燒熱水,墜兒,你去把剪子拿來,還要些幹淨的布,最好用開水煮過。對了,還有瑞叔,讓他等著,看有什麼事情。”說完人又進去了。

“夫人,你可要挺住啊!她們這就去準備了,慢慢來,孩子一會兒就下來了……”

她的安慰似乎沒有什麼用,思鄉這時已經恢複了一些心力,無奈地笑笑:“燕姨,沒那麼快的,我這胎是難產,沒那麼快的……”

“什麼?”燕姨傻了,夫人的命怎麼這麼苦。

“燕姨,你去桌子上拿最上麵的那張寫了字的紙。”

“夫人,是這張嗎?”燕姨不認的字,隻能又緊緊地跑回床邊。

“嗯。”思鄉的臉色更白了,像是要昏過去一般,但她還是支持著,“你把這個拿給瑞叔,讓他去抓藥,就到後麵我的那個倉庫裏,我已經配好了……讓他照著上麵寫的找,寫的煮……我昏過去,就給我灌一碗藥汁兒,如果我一直昏著,就每個時辰喂我一次,知道嗎?”她抓著燕姨的手。

“夫人,你怎麼……”燕姨哭了,她知道夫人的醫術很好,可是以她現在的口氣,似乎事情會很嚴重,“我這就去,可是,時間來得及嗎?”

“慢著,不急,我大概還有十個時辰才能生,不著急……”思鄉仿若要昏睡過去了,燕姨這才急急地抽出手,可是又被思鄉抓住了。

“你聽我說完了,趁我還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