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霧的時候,黃山不見了。黃山不見了,是被那些不知從何處突如其來的霧包裹在裏麵了。霧是神聖的東西,黃山是神聖的山,它們都是神聖的自然,黃山不見了,是人們的目光被遮擋,視線被阻礙了,並不是黃山不存在了,其實黃山還存在著,它以另一種方式存在著,人們看不見它的時候,黃山存在的這另一種方式並不神秘,神秘隻是人的一種感覺,但決不是錯覺。
人在黃山之外的時候,黃山的存在就是這另一種方式。去一次黃山,爬行在黃山的石階上,再遇到霧或者雨,渾身上下被淋透,仿佛和黃山的樹木,和黃山的岩石,和黃山的流水,融在一起的時刻,不管你走到哪裏,黃山都會存在的,它在你的心裏存在著,聳立著,即使是有霧的時候,它的山峰都是那樣挺拔,那樣不顧一切地挺拔著。而它的變幻莫測,則增加了人們的審美難度。換一個位置,山峰就變了模樣和印象,這使人拍案叫絕,絕想不到這種變幻竟是一個接一個意外的出現。每一個意外都是驚喜,都是歎服。
那些各種的鬆,那鬆的形體,那生長的角度,都是人無以比擬的,原來比人更美麗,更瀟灑,更堅強的還有這些鬆呢。從鬆間的那些曲線的銜接處不論往哪個方向望去,目光都會顯示出一種能力不足,都會在目光的盡處留下遺憾或者會在某一塊布滿苔蘚的岩石上定格,成為一滴纖細的水珠兒,就溶在那岩石上麵。
而讓人暗暗收獲的其實並不是看到了那些鬼斧神工般的景觀,也並不是那些道路曲曲折折。總之,並不一定是那種暗示或象征。
關於這一點,每個人的體驗都可能不同。我在黃山的那幾天,總是覺得兩腿發軟。我心裏清楚,這既不是登山累的,也不是不經常爬山的正常現象,而是一種折服的感覺,此情此景讓我有一種要下跪的趨勢,來崇拜這渾然天成的藝術作品,甚至期望自己能夠有幸成為這作品中一道並不惹人注目的線條或色彩。我知道這種趨勢使我在其中了,我被融化,被升華為一塊岩石,一棵鬆樹,一尊雕像。
我甚至發問,我在哪裏?黃山在哪裏?是我和黃山在一起,還是黃山和我在一起,或者我們一同處於徽州文化的包圍之中?
後來,接連幾次做過黃山的夢。夢中的景象依然是霧,是霧中的雄奇,霧中的險峻,整個的夢也被包圍在霧中了,接連幾次又是從夢中醒來,麵對雄奇,麵對險峻,麵對這霧,人竟是如此渺小,這該是人在自然中準確的定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