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冷哼了一聲,挽起袖子就出了門。她寧願去挑水,也不願意向他們父子低頭認罪。
當晚,她拿著擔子進了山。
溫郝明從未見她的性子硬氣過,當晚覺得疑惑便多留意了幾分。隻見她一趟來回半個時辰,挑了幾擔水往家裏的水缸放,到第九擔的時候遲遲不見蹤影。
入了夜他犯困,便拂袖自個兒回了屋內睡下,不再去管溫染的蹤跡。
“姑娘?姑娘!”
天亮的時候溫染被叫醒,耳邊男人的嗓音冷醇帶著磁性。她睜眼時看到陌生男人漆黑有神的眼眸和極近的臉孔。
她驚得彈跳坐起,小手攏緊胸前衣襟,一顆心充滿戒備。
“你是誰?”她掃視男人一眼。
方才躺著光線被擋,她隻瞧男人一身獵衣,古銅色的肌膚和臉孔,不禁以為是哪兒來的流氓欲對她圖謀不軌。如今正眼細看,她呆了下來。
那人生的極好看,青絲微束,輪廓深邃,劍眉如墨加之桃花眼眸色崢崢有神。一身簡單的獵衣穿在身上,絲毫不影響他出眾的美貌和氣質,反倒多了分英姿颯然。
他眉眼平靜,被她直勾勾的眼神看的略側開了臉,“你身上帶傷昏迷在山崖下,我將你帶回來二日,你如今才醒。”
溫染的衣襟口緊了又鬆,經他一說,才隱隱感到身上有幾處疼痛,尤其是腳。她仔細回想,那日她被溫華陷害挑十擔水,最後腳下失足半夜掉下了山崖。
這麼說來,這個男人倒是她的救命恩人了。
她心思兜轉了幾圈,心下一鬆,才醒悟方才對他有誤會,略微不好意思地道:“抱歉,方才我一時迷糊,竟不知原來是恩公救了小女子收留下來。”
“無礙。”
他聲音很平淡,如他的人一般,卻細心端來藥湯,道:“在下進山打獵,救姑娘隻是舉手之勞而已,姑娘不必謝我,先將藥喝了吧。”
溫染聞著藥香,鼻子動了動,肚子不爭氣地叫了幾聲。她尷尬地埋下頭,一口將碗中的藥水飲盡。
林放巍見她放下藥碗,身板瘦小,猜測著她年紀不大,便問:“你叫什麼名字,家在何方?”
她擦嘴的手一頓,眸色暗淡。
追究起來,她有兩個家。
陳家村的溫家她不過隻待四天,女兒身的她被溫郝明看的一文不值。
而另一個家,乃是京門富戶,貴氣又令人稀罕的背景。她是門中的庶出小姐,在大婚前夕,被妹妹推進了池子。
那日舉府上下二百多號人,無一人前去救她。在絕望的窒息中,她溺死在了蓮花池。
若不是親生經曆,她自己也不信。四天前她死骨未寒,卻睜眼醒來卻變成溫秀才家的長女。
原以為擺脫富貴門楣的枷鎖,做個普通女子安穩度日挺好,卻不料溫家的女兒是不被期待出生的孩子。
“抱歉,在下不是有意冒犯姑娘。”林放巍輕皺眉頭,瞧出她眉眼間清冷下的酸澀,以為她有難言之隱。
溫染想著這男人真是心細,她看了他一眼,不禁輕笑一聲,“我叫溫染,家住陳家村。敢問恩公姓名?”
“不過是山中孤陋寡聞的獵戶,不敢玷汙姑娘的耳朵。”
他輕扯了扯嘴皮子,聲音冷醇又涼薄。說話間抽出了一把劍刃鋒利的劍,拿起幹淨的帕子輕輕擦拭,來來回回甚是仔細。
溫染覺得這人極有意思。
一介獵戶如此潔身自淨,舉止優雅。他的修養比她以前在京中見過的任何一個貴公子都要過人。且看這英姿,乍看都不像一介普通獵戶。
她饒有興致地看他擦劍,又笑道:“嫌棄自己救命恩人的人,人們稱之為畜生不如。我可不是那等畜生不如的人,若不能連恩人的姓名都不知,將來如何報恩?”
“報恩”二字令他手中的利劍一頓,他抬起眸子看了她一眼,收劍站了起來。
“在下林放巍。報恩就不必,姑娘剛醒來身子虛弱不宜亂動,待會兒我將吃的給你送來。”
溫染眨巴著眼睛,見他收了劍,留了話後很是幹脆地出了竹屋,一時覺得這人年紀輕輕好生古怪,連恩情都不讓人報了?
她無奈地躺回床上,摸了摸餓扁扁的肚子,看著幹淨地崩頂,無聊地撚起一縷青絲捋弄著。
方才聽林放巍所言,她已是昏睡了兩天。如今躺在床上毫無睡意,她便環視著被收拾幹淨整齊的屋子時,看到桌上一麵小木鏡。
桌子離床甚近,她伸手便將鏡子拿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