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窮奇傷到你了?”那男子稍露歉疚,但更多的是嘲諷。他一探手,少慈眼睛一花,隻覺“右虎爪”一暖,早被他牽到。繼而,那男子不知低語了一句什麼,她身子一沉,又變回人類形容;腰間一緊,已被他抱回窮奇背上。
“我自幼與窮奇為伍,可以和鳳凰戰三百合不致落敗;而你,論起單打獨鬥,走不過窮奇的三式。”那男子自懷中取出傷藥,邊敷藥,邊教訓著她,“我說的殺不了你,是不可,而不是不能。我是一名劍者,如果你不再恨我,可以叫我四方劍者,或者四方。”
少慈不禁一愣,隨即冷笑道:“不可?你剛剛要害死我,如今又說不可殺我?明明是你的窮奇吃了人,卻賴在我身上,又不知用了什麼邪法妖術,迷惑了鎮民,讓我……讓我無家可歸。”說到傷心處,她悲從中來,痛哭失聲。
四方心裏不禁哀歎:這就是要自己扶持成為鬿雀之王的女孩麼?計恒師父曾經那麼肯定地說,她有著稱王的資質。可是二十年來,自己已經看夠了她的哭泣。
“那個人並非窮奇所殺,我的窮奇在丹陽之山長大,受鳳凰感化,不動殺戮。更何況,窮奇食人從首始,它若要吃,那具屍體就不是那個樣子了。”四方微微一笑,道,“你的義父說對了,那人是麅鴞所殺,我和窮奇隻不過又趕走了麅鴞而已。至於你說的什麼邪法妖術,就算是吧。畢竟,我披風上的圖案,有安定親和之意。”披風上的圖案,便是那隻五彩鳳凰了。鳳凰首文曰德,翼文曰義,背文曰禮,膺文曰仁,腹文曰信,是山海間最令人心向往之的異獸。
講到此處,四方稍頓了一頓,似乎是要考慮下一句該當如何措辭:他終究是拿捏不穩應用什麼方式對她說出這個早在二十年前便已謀劃的計策。此行之前,他曾反複問過自己,如果自己的出生,成長,乃至一切未來都操縱在別人手中,那麼在一切揭露的那一刹那,自己是會平靜地接受,抑或是絕望到直接自裁了斷,還是用一切的力量去顛覆這個宿命?他不能確定,但他深知,自己隻能讓眼前這無家可歸的女孩選擇第一種。
“少慈,如果有一天,你不得不去吃人,那麼你會如何?”
少慈一怔,一轉念,反問他道:“為什麼我不得不去吃人呢,難道沒有別的選擇?”
四方淡然道:“那不一樣。在這山海之間,禽獸食人,不單單是為了果腹,而是為了能夠更加強大。人,是最為接近仙、神之生靈,所以在數萬年前,當人被女媧造出時,山海間就有了這種荒謬的傳言。殊不知,食人者愈發被世道唾棄,甚至淪為妖魔;而心存仁者諸如鳳凰等,最終與神、仙僅僅一步之遙。同時,一旦某種族沾了血腥,便會蒙受女媧等大神的詛咒,自此嗜人之血,至死不休。”
“就像這樣。”四方看她還不肯相信,便拿青銅劍割破了左手食指,一條紅線登時在指尖蔓延開來,“少慈,你將要成年,是沒有辦法拒絕這天性的。”
淡淡的血腥氣息彌散到少慈鼻端,少慈麵色立變,原本抓著窮奇韁繩的雙手也劇烈地顫抖起來,如今,已由不得她不去相信了。
“少慈,我方才的問話,你要怎麼回答?”四方暗運潛功,傷口頃刻間已回複無恙。少慈眼看著那條紅線隱去,不禁舒了口氣,但想到方才的問話,複又愁上眉梢。
“我,我不知道。也許……”少慈低頭喃喃,驟然間停住,忽然一抬頭,斬釘截鐵道,“自盡。”
“自盡?”看著那目光中的決絕,四方霎那間,仿佛看到了二十年前的計恒師父,的確,師父有著過人的眼力,隻憑這道目光,這女孩便可完全勝任那個位子,甚至,她的氣勢勘比九鳳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