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會是她?”靈甫並不願追上前去,對於那淡淡浮在鼻端的味道,他委實是刻骨銘心的。
再回鹿吳山上,時日無多。不出三天,靈甫、小培就要去赴死地。
這最後的三天,靈甫時常不見蹤影,小培轉了性情,許是因為和靈甫共死不失為一種安慰,她的心緒之中倒反而放輕了這夫妻深情,轉向幾近素未謀麵的親生孩子。她所生的,是一雙孿生姐妹,被安晴抱去撫養。安晴難奈她百般懇求,畢竟感動於那母女親情,終於允許她在這三日之內親自照料孩子。
“靈甫,你在吃什麼?”安晴極盡心血,才在鹿吳山的北麓,找到靈甫蹤影。見到靈甫時,他口中竟銜著幾根青草。蠱雕靠食肉為生,難於容忍植物上的土腥味道,往往食之欲嘔,安晴實難想象,靈甫竟會強逼自己吞食草葉。
“芒草。”靈甫不再看她一眼,隻是苦笑,“安晴,你為什麼告訴了我,卻又毀了神箭?”
安晴輕聲說道:“我不甚清楚,或許不願你死,卻也不願你和小培白頭偕老。你那日要我問我自己,我問來問去,隻問到了這個結果。靈甫,我不甘心,你明明清楚,為求和你同死,我可以放棄王位。我再問你一遍,如果你不知道這一切,是否還會選擇小培?”
靈甫笑道:“安晴,你果然也是犯了禁忌,徒自生出這許多庸人自擾的想法。你該知道,不管我是否吃過九尾狐心,我也隻會選擇小培。”
安晴猶自追問不休:“為了什麼?”
靈甫道:“這個世上沒有如果。安晴,你或許會是一位好的妻子;小培,卻永遠無法成為一名稱職的蠱雕之王。”
他欣然離去,臨別時,又摘下了一大叢的芒草。“安晴,這是我能為蠱雕族和你所做的最後事情。”
芒草,乃劇毒之物。九尾狐血可避百毒,這芒草毒液對他無甚影響,但卻會全部集結在他的體內。在靈甫離去的一霎那間,安晴仿佛明白了什麼。
三日後,靈甫與小培帶著白翰鳥六百隻、鮆魚千尾,西赴萊山。
“你怕不怕?”
“怕。”
“我也怕。”
二人笑談間,早已到了山頂。夕陽西下的火燒雲映得一切彤紅,數點黑影,尖嘯著越來越近……
山海經·山經篇(天外篇)·鬿雀降(蠱雕祭後傳)
楔子·鹿吳
世事變遷。
如同猛虎利爪留下的足跡,蜿蜒曲折,布滿了北號山的土地。天空中倏忽晃過青黛的弋影,眨眼間,消失無蹤。
北號山絕壁,上上下下,密密麻麻的都是岩洞,由遠處看去,蔚為壯觀。
雪白的頭顱,青色的羽毛,鼠足而虎爪——北號山,那是鬿雀的天下。
一片羽毛自山端緩緩落下,隨著微弱的東北風飄去……似乎隻一轉眼的功夫,早化作雲彩中的一顆斑點。
遠在南方鹿吳山的山顛,泛著五色油彩的褐色翅膀在風中一拂,隨即直墜而下,徑到滂水之旁。水中倒影,赫然是名雍容華貴的女子,她額間獨角化做的那枚丹砂,透著耀眼的金光——這是蠱雕之王的標誌。
“裕祥,你可還好麼?可還記得,我們當初的誌向?”那女子凝目看著指間一枚青黛色的柔羽,不知為何,臉上神色,似乎飽含孤苦。
那正是高處不勝寒的冷寂吧。
所謂當初的誌向——也許僅僅是少小無知時,於權、於勢,再大膽不過的猜測和希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