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係田原
“皇叔請看，子澄當日曾手繪一幅畫軸，掛在母妃宮中多日，隻怕有心人多事才好生收起，本來一直由茉兒收著，如今也隨著大火去了。畫雖毀去，卻自在心中，這才是子澄真正想要的歸宿。”
初墨離覆手背在身後，靜靜凝望著那一方至高無上的玉璽，露出燦若朝陽的笑容，“子澄，皇叔爭了半生，如今也想學你，留一份漫看雲卷雲舒的逍遙，你又可肯成全皇叔？”
外麵腳步窸窣，原來是穆淩牽著初子涵的手緩緩走進，立在兩個相望的人眼前。
本想不辭而別，卻怎麼也邁不出那一步，如此就隨著自己的心。初子澄隻怕說不動初墨離，早先派人去請穆淩。自從到她與皇叔並肩立在一起，有好些事已然找到了答案，他們隻一個淡若無風的笑意，便是一世相守的永恒，他靜靜瞧著，竟無端羨慕皇叔。
穆淩正瞧見初子澄放下手中的畫筆，如今將那幅畫拿給自己去看：“母妃當日曾帶著芙蓉糕來漪蘭宮，也曾見過此畫，想來還有印象。”
初子澄從未這樣恭敬地喚自己一句母妃，聽得穆淩十分陌生。見那畫仍是遠遠山水間露出一角茅簷，想起那日在蘭貴妃宮內看畫，如今卻已物是人非，眼睛不由一紅，指向畫上一處，“本宮記得這裏還有一位牧童。”
初子澄心內一酸，點頭微笑，“洛母妃好記性，那日是子澄手下敗筆，母妃妙手添補而成，今日再有敗筆，卻無母妃在側了。”這幾句洛母妃喚得極其自然，隻覺心上空蕩蕩毫無牽掛。
初子涵卻已扯住他的衣角，“皇兄，你要離開麼？父皇不在了，二哥跟四弟都沒有了，如今你也要離開子涵麼？”畢竟是孩子，淚水來得洶湧，抱著初子澄嚎啕大哭。
初子澄彎腰替他拭淚，“三弟莫哭，你身邊還有洛母妃，有皇叔，他們都會照顧你。”若是自己留下來，除去苦澀還是苦澀，不如該放手的都放開手，如今隻想去看看父皇曾經浴血的北襄，或許那會是自己最後的歸宿。
“子涵莫哭，過來看你皇兄的畫”，穆淩提起筆，在當日蘭貴妃手繪牧童之處輕輕渲染，那垂髫牧童騎著黃牛，與當日如出一轍。想起那些時日蘭貴妃的掙紮，想起她曾對初子澄的成全，不由歎息，將頭轉身初墨離，“墨離，你果真還是想要那把龍椅？”
這裏沒有外人，若他想要，也沒人能阻止他的野心。初墨離卻輕輕搖頭，眼中閃過雲淡風輕，“卻曾想爭過，如今卻不想。寧負天下，必不負你。”
又是三月初三，新帝萬壽之日，正是他登基之時。
明媚的朝陽初生，透過片片晶瑩澄澈的琉璃瓦，那一片片金燦燦的陽光從窗前爬上龍案，又移至龍椅。初子涵一身金色的朝服，蟒靴玉帶，幼小的身子筆挺地坐在寬大的龍椅之上，傲視著殿下群臣。年齡雖小，卻沉得住氣，望著跪在自己麵前的群臣，初子涵微微抬一下手，輕輕地吐出眾卿平身幾個字。
初子涵的身側，立著一身紫袍的初墨離，他頭帶玉冠頻頻點頭，讚許地望著威儀天成的初子涵，露出幾不可聞的笑容。兩人的身後，一道細碎的珠簾隔開的，是盛裝的穆淩，以太後之尊輔佐朝政。
新皇初政，百廢待興，初子涵下的第一道旨意是給初墨離，要他以攝政王的身份助自己總攬朝綱。經曆這生死徘徊，初子涵看得再透徹不過，今時今日他的皇叔眼中隻有美人再無江山，足可以成為自己最堅強的後盾。
第二道旨意，便是成全初子澄，將已然臣服的北疆劃歸到錦鵬王朝的疆域，封他為安寧王戍守在這個昔日慘烈無比的地方。
那一日穆淩與初子涵攜手立在禦案前，靜靜聽著叔侄二人的談話。初子澄望著被自己方才取出的玉璽微微一笑，牽起弟弟的手，將自己的心意說給他聽，“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子涵，北襄的夏季是那般的美好，並不全然隻有冬日的肅殺，皇兄是自私的，將這樣一付擔子丟給你，幸好你身邊有母親妃跟皇叔在，你可願成全？”
初子涵像一個大人般沉思了半晌，靜靜走至案前，伸手執起了那一方玉璽，“皇兄，是否隻有這樣，你才能去得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