預言家 第二十六章 老李的槍
李副總屬於下派幹部。他對於機械加工純粹是外行。車床、銑床、磨床、刨床、鑽床，他分不清；機械機床、液壓機床、數控機床，他搞不懂。但他對一個故事非常感興趣，那是很多年前，有一個老工人被壞蛋買通，加工出一支挺漂亮的手槍。老工人是車工高級技師。但槍畢竟是個高精密的玩意兒，老工人是頭一回做，經驗不足，又沒有試槍的機會。當壞蛋拿了槍，企圖暗害領導人時，一扣扳機，啪，以為大功告成，沒料到扳機出了故障。警衛一擁而上，當場拿下壞蛋，一審問，壞蛋端出了老工人，老工人下了大獄。為此，廠主要領導被撤職，而事情卻被傳了下來。
李副總聽了哈哈大笑，說，人才，真是人才，我們企業裏人才輩出！
言語裏全是諷刺挖苦的意味兒。
設計室張主任咂出味來，撇撇嘴。
設計室的工作是設計圖紙。如今廠子為了生存，都得找活幹。外麵來了圖紙，設計室審核，定工序，下單，工人照單加工。工序不能錯，就像人吃香蕉，先剝皮，再吃，不是先掏著吃了，再剝皮。工序錯了，材料就費了，白幹了。還要自主創新，這比較難，一段時間有人提出加工台燈，加工出的台燈別的不敢說，結實，不怕摔，但市場調查人員到商場一看，就受打擊了，現在的人要好看，不要結實，你那玩意兒是老古董，沒人要。加工適銷對路的產品是一個難題，若有突破，憑借國家投資的上億元的優良設備，豈有不賺錢的道理。
但是不能加工槍！玩具槍也不行！張主任對李副總說，有些人沒腦子，要看住，看不住就出岔子，老國企的技師，水平都高著呢。
李副總要求張主任搞研發，深入市場摸底。張主任當場反對，說搞不來，市場競爭太殘酷了。
大家就都不言語了。
張主任當設計室主任有些年頭了，把很多人都不放在眼裏，把李副總也沒放在眼裏。
幾日後，張主任被任命為設計室顧問，顧上問，顧不上不問。設計室主任的職位公開競選，一時如蜻蜓劃過寧靜的水麵，接著嘩然，報名者踴躍。經過初試、演說、麵試、民主評議，一個小夥子走馬上任。
張顧問不服氣，找李副總論理，他當初進廠時是跟我學徒的，他怎麼能當設計室主任？
李副總和善地說，那你就騎上馬兒送一程，幫幫他。
張顧問脖子一扭，我沒工夫。
李副總一拍桌子，今天你就去材料庫發材料——倉庫管理員的角色。
張顧問一哆嗦，蔫了，逢人就講，哪裏像知識分子，哪裏像知識分子嘛。
小夥子沒開發出好東西，卻“指導”一名青年技師做了一支槍，是中年人小時候玩過的鏈子槍，但有改進；有槍管，但兩頭是空的，中間是“死”的；槍柄等部位用的是合金結構鋼，扳機是銅的，打的是火藥片兒，啪，一股煙，好玩兒。但和裁判的發令槍又不同。中年人見了這玩意兒，都想起了童年。“懷舊情緒”是這槍的市場前景。李副總讓大家提意見，大家都說好。李副總說，如今幹事兒，光有知識不行，還要有文化，沒文化，腦子就死了，就沒戲了。李副總說著，周潤發似的玩了一把鏈子槍。張顧問帶頭鼓掌，一時間掌聲雷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