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十章 彼時根骨(1 / 3)

兩天兩夜高燒,詩垠已瘦得不成樣子,鸛骨高突支棱,線條利落的下鄂削瘦筆爽,長滿了青青的胡茬,眼窩深深下陷,眼皮下的眼珠不停的滾東,顯然正處在噩夢中!

可約隻覺那瘦像一把刀狠狠的插在她心裏!

“你們都下去吧,我來照顧他。”她怕再不趕他們走他會當著下屬的麵哭起來!

“可是軍師……”怎麼能讓軍事來照顧病人呢?

“他還是我的丈夫!”她的聲音冷厲如刀,屋裏的人隻覺脊背一寒,趕忙退去。

她想起她生病的那一個月他無微不至的關懷,眼淚終於止不住流出來,便那樣抱著他滾燙筆削的脖頸無聲低嚎!

她該怎麼麵對這個是似而非的詩垠啊!心那麼矛盾著,而當她灼熱的淚落在詩垠滾燙的脖子上時,他不安滾動的眼珠終於停下來了!

他的惡夢像一場劫火,她的淚是突然而降的甘霖!

她像他曾經照顧她般細心的解開他的衣衫,一支小小的眉毛便滾了出來。還是封腦之時,她看到的那支,原來他還是收在懷中了,一直帶到如今。

詩垠啊詩垠,如此深情,你累不累呢?

溫柔小心的為他清洗著傷口,一遍一遍替他擦拭著身子降火,雖已分離,卻還想為他盡一個妻子最大的溫柔。

擦拭完了她為他蓋上被子,細細的理著他亂蓬蓬的頭發,手指摸著他孤削的下鄂,青青的胡茬刺刺的紮著她的手指。還是那年的下鄂啊,她曾那麼貪癡的望著,這個鄂的主人用那雙修長拿劍的手,拿起一直眉筆,細致專心的為她畫著蛾眉,描著梅花妝,木槿花的氣息徐徐的噴在她的臉上,她仰著眼對著他的臉,額頭、眉梢、眉角、鼻尖、唇、下鄂,每一個地方都不肯放過,貪婪癡狂的望著。

他不知道,多少次她看著他這鄂垂涎,真的好像咬一咬,嚐一嚐是什麼味道,少女的矜持令她不敢放肆。

她俯身過去,輕輕的咬吻著,青青的胡茬紮紮的在唇舌間流連,她忽然就淚流臉滿。

第一次吻他,也是在他高燒的時候。

她一向聽人說詩舜丹青妙筆,畫得一手好畫,卻從沒有見過他畫的畫,聽他書房裏有,於是趁詩舜不在家,央著詩垠偷偷帶她去書房。裏麵果然掛著許多好畫,山水,花鳥,人物,每一幅都栩栩如生,他們驚歎的合不擾嘴。

隻是看墨色似乎都是以前畫的,最近畫的沒有嗎?她疑惑,仔細觀察著,看得太專心竟一不小心將他的白玉鎮紙帶到地上了,頓時碎成兩半!

他們倆一時嚇呆了!那可是詩舜最愛的一件東西,從不讓人碰,他的書房也絕不允許讓人進來的。他們偷偷進來詩舜知道就會處罰,又打碎了這個鎮紙……

可約心裏害怕,詩舜一向對誰都不假辭色,向日雖疼她,這次也一定會嚴罰的!

詩垠揀起摔碎的鎮紙,拍著單薄的胸膛,“放心,我會保護你的!”那時他們才十二歲,他還和她差不多高,可他拍著胸膛說要保護她的時候,她忽然感覺,他真像一個小男子漢!

詩舜回來的時候他就拿著那個鎮紙去認錯,詩舜氣急了,一怒之下罰他在院中下跪反省,沒有他的允許誰也不許讓他起來、給他東西吃。

那時是冬天,好冷好冷,她在屋裏烤著火還覺得冷,詩垠就跪在詩舜的書房前,沒有允許誰也不敢給他拿一件衣服、送點吃的,連詩伯都被詩舜罵走了!

不一會天就下起了雪,詩垠單薄的身姿跪在雪裏上,臉上都落滿了雪花,可他的脊背挺的直直的,傲立在風雪中,就像一棵細嫩的墨竹,倔強有骨氣。

她想著忽然臉就一紅,錯本是她犯的,她沒有卻沒有勇氣承認,怎麼配得上詩垠那麼驕傲的身姿呢?她也要像他一樣做個有骨氣的人!

於是她再也不怕詩舜的懲罰走到風雪裏,與詩垠一起跪在書房前,“伯父,鎮紙是我打碎的,垠哥哥是替我頂罪,你別罰他了罰我吧!”詩垠址扯她的衣角,阻止她說下去,她稚嫩的眼睛回他以堅定的神情。

書房裏傳來詩舜清冷的聲音,“詩垠,你怎麼說?”

“是我的錯。爹罰我就好了。”他堅定的回護著她。

“你錯在何處?”詩舜似洞察他們兩的心思,嚴厲的問。

“不該打碎爹的鎮紙。”將罪名都擔在自己身上。

哪想詩舜聞言勃然大怒,啪一掌拍在桌子上,震徹窗宇,“混賬,竟拿謊話來欺騙人,我是這麼教你的?”

詩垠跪地一叩,“爹,孩兒知錯了。請爹息怒。”

“錯在何處?”詩舜又問。

詩垠知道瞞不住詩垠,隻好從實招來,“兒有三錯,一不該帶可兒來爹的書房,非禮勿視。二不該替可兒承擔罪名,大丈夫處事應行公正、知對錯、常改正、有擔當。三不該欺騙爹,為人子女,應先誠孝!”

“哼!”詩舜怒火稍消,她忙跟著道:“伯父,可兒知錯了。”

“你起來。”詩舜冷冷的道。

“可兒前來領罰。”她堅定的跪在詩垠身邊。

“我沒有說要罰你。”話語生疏,那麼小的她當時心裏一暗,在詩舜眼裏她還是個外人。

“伯父教誨:大丈夫處事應行公正、知對錯、常改正、有擔當。我雖不是什麼大丈夫,行事卻不能遜於須眉。鎮紙是我打破的,就要有勇氣來承擔處罰。讓他人替罪實不是坦蕩行為,愧立於天地!”

“好!好!”詩舜讚賞,“這才像我詩家的媳婦!你們倆就在外麵跪著,不得我允許不準起來!”

她看向詩垠,詩垠正也看著她,她第一次覺得,自己和詩垠一樣,是個有根骨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