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暖更能使人臣服。但是現在的夏天,卻因為他,而在異地流浪著,已經流浪過了四年,未來不知道還要持續多長時間。有時候,除了恨夏伯衍,他更恨自己。如果不恨夏伯衍的話,夏天就不會為他犧牲那麼多。但偏偏,他除了因為父親的原因恨夏伯衍之外,更把夏天的不敢恨都加在了裏麵。窗外陰雲密布,像是要下雨的樣子,一記悶雷響過,餘寒俊起身去關窗戶。酒店樓下那個小小的身影扶著單車站得筆直,餘寒俊怔住。她在那裏站了多久?從李雲容一來她就站在那裏的嗎?既然來了,為什麼不見他?還是無法麵對嗎?既然心裏那麼記掛著,為什麼連看一眼都不肯?看一眼,應該無礙其他吧?他飛快地衝下樓,夏天一眼就看見他從大廳跑了出來,立刻跳上單車。“丫頭!”餘寒俊喊住她。丫頭?這是一句好久好久都沒聽到過的稱呼了。在這個沒有親人的城市裏,就算有個人叫她“丫頭”,都不會有像現在這樣熱血回湧的感覺。夏天一隻腳撐在地麵上,低著頭不應他。餘寒俊慢慢靠近她,終於走到了她麵前:“你——還是來了。”夏天把頭垂地更低,握著車把的手在顫抖,塑料車兜裏的書微微滑動。“丫頭啊,你說句話吧。”他抬起手想去摸她的臉。夏天驚覺,突然掉轉車頭向外麵駛去。“夏天!”餘寒俊拉住她的車尾,“我就看一眼,隻看一眼,你不要這樣子。”“對不起。”夏天哽咽地說道,“你——認錯人了。”“……是,是嗎?”腦袋一時昏眩,麻木的雙手慢慢鬆弛,夏天就從他的視線裏一點一點地消失了。認錯了嗎?認錯人了嗎?他怎麼會認錯?大概是太想了吧?是的,一定是的。夏天沒來,她沒來,所以隻是他認錯人了。餘寒俊站在原地,一次次在心裏強調,是認錯人了。如果算是認錯人了,心裏就不會有那種大起大落的無力感,就不會有那麼多的失落和難過。四年裏,兩次的匆匆,兩次的路過,無論是誰走到誰身邊的,都是那麼短暫。從那裏回來之後,餘寒俊更加火了命地跟跨鑫拚鬥,隻有把夏伯衍折磨地慘不忍睹才能熬敷他心口的那道傷。什麼案子都跟跨鑫搶,什麼標都跟跨鑫跟,因為渾身的紳士雅風之氣,也讓他沒有耗費多少精力就在上流社會裏站穩了腳跟。尤其是他一連串對跨鑫做出的有力打擊,更讓一部分人“棄夏投餘”歸入他旗下。風火滾打又是一年,餘夏的商業戰場上彌漫著滾滾的硝煙。“還在做事?”柯愛端著一杯茶進來,看見餘寒俊趴在桌子上已經睡著了,手邊是那張十幾年前從報紙上剪下來的照片。她幫他理好淩亂的文件,又從衣架上拿下衣服蓋在他身上。夏天沒在他身邊,就隻能由她照顧他了。這樣一對人,看得她心疼地都想變成美少女戰士代表月亮消滅夏伯衍了。反正父親也已經不再管理跨鑫的事,這幾年更是鮮少與夏伯衍來往,柯臻和餘子健也在華盛,所以夏伯衍怎麼樣根本與他們無關了。自從知道夏天是被夏伯衍所害的,就連她這個平時菩薩心腸的人都忍不住想吐他幾口唾沫了,更別說是餘寒俊。她幫不上什麼忙,隻能默默地為這個男人蓋一件衣服而已。那顆冰封的心,也隻能被一個人融化。餘寒俊被動靜驚醒,看見柯愛正要關上門出去,就叫住了她:“柯愛。”柯愛抬頭,貓著的身子終於挺直:“還以為你睡地很熟。”“忙完城南那個標地案,一時太累就睡著了。現在幾點?”他拿起柯愛剛才端進來的茶抿了一口。“八點了。”柯愛指了指手表,“要不要吃晚餐?”“可以。”他起身穿好衣服,又往公文包裏放了幾份文件。柯愛皺了皺眉:“你這樣很累,白天看晚上還看,不怕身體透支嗎?”健康是多麼寶貴的東西?如果她有,她絕對不會那麼浪費。“習慣了。”餘寒俊走到她身邊,忽然瞥到對麵的辦公室也依然亮著燈,“子健還在?”柯愛瞟了他一眼:“老板都不下班,下屬哪敢啊!”“哦?”餘寒俊把她推向那邊的辦公室,“看來明天我要讓你哥哥好好檢討自己的行為了,為什麼老是比老板早下班。”半年前,柯臻和李雲容終於結婚,兩個馬達也終於可以從早響到晚了。隻是柯臻那家夥下班準時地跟英國大笨鍾一樣,有時候稍微晚點想問他點事都找不到人。真是個二十四孝好老公!關上門,餘寒俊指了指餘子健的辦公室:“去找他吧。”柯愛站在原地,臉一時紅透:“不……不是說要去吃飯的嗎?”“我可不要自做多情!”人家隻是好心地安慰他這個孤獨的人,他犯不著這麼不識相。柯愛笑著點頭:“那,我去看看他。”“去吧!”看著柯愛進了餘子健的辦公室,他也邁開腳步離開。這幾年,柯愛漸漸地對餘子健產生了好感,可是不知道為什麼,餘子健卻總是對她若即若離的。他本就是天生的浪蕩公子,這種欲擒故縱的把戲是把妞的小學生手段,但就算是明知道這樣也依舊改變不了柯愛的心意。也許對她來說,能嚐試這種感受也是好的,畢竟這種感受雖然夾著苦澀,但仍算是一種甜蜜。這種微妙的變化隻有嚐過的人才知道,從一開始的認識,到熟悉再到喜歡再到愛,接下去,可能是繼續愛,也可能是遺忘。誰知道呢!是啊,世界上的一切每分每秒都在發生變化著。這一刻或許是美好的,可是在下一刻很可能就會變成罪惡,這一秒還在希望著,下一秒就有可能變成濃烈的失望。所以,他已學著不去希望。隻是靜下心來默默等待著,該回來的,終究會回來的。因為實在累了有點困,餘寒俊怕開車不安全就隨便攔了輛出租車睡了過去。四周漆黑的。“孩子,爸爸輸了。”“夏天的爸爸才是世界上最偉大的爸爸。”悶空的呢喃言語裏,他感覺自己站在淫天的黑暗中,不遠處有團火焰不停跳動,但是無論火光如何耀眼都無法照亮他的五官,甚至看不到自己身上穿的是什麼衣服。他慢慢地走近,發現有個小女孩蹲在火堆旁不斷地往裏麵添木料。火很旺很旺,火舌狂虐,幾乎讓他以為會燒到那個小女孩。“小朋友,你玩火很危險的。”他企圖去抱她,讓她遠離火源。小女孩抬頭,朝他伸出手:“寒俊哥,過來,你迷路了。”餘寒俊愣住,這個聲音似曾相識,紅色的火光隱約照出女孩圓嘟嘟的臉頰,但是無論他怎麼努力都無法靠近她,他想看清楚一點,再清楚一點,於是,一步,兩步——“砰——”!!揉揉撞上前座的額頭,餘寒俊疲累地張開眼睛:“怎麼回事?”司機回過頭:“好像是有人撞上來了。我下去看一下!”說著,他開門下車。不知道是不是剛才的夢境使他精神仍有恍惚,他從沒覺得如此疲憊過。手中的計劃在一點點地付諸行動,他所得到的成功也是有目共睹。然而他卻覺得這些成果怎樣都填充不了自己心裏的空虛。隻是偶爾想起夏天如風一樣地離開,他的心又會被尖利的痛疼出力量,讓他不計一切地報複夏伯衍。這樣的沉浮人生果然很累!如果夏天不回來了,永遠都不回來了,那麼,是不是就注定他隻能這樣沉淪一生?他搖下車窗,發現車子正好停在綠橋醫院附近。綠橋醫院是家私立醫院,醫療設備處於世界先端,吸引很多國內頂級專家前來會診,所以排算行程有不少富商都挑專家會診的時間來診看身體。而且綠橋的保密措施一流,能省卻很多有錢人怕被曝露隱性疾病而帶來名譽影響的後顧之憂。不久前,夏伯衍就住進了這裏。當年夏天走後,夏伯衍切掉了大半個胃,撿了條命。但是幾個月前他的癌細胞開始再度擴散,似乎還一度出現過休克狀態,於是悄悄入院。不知道是不是老天也在幫他,現在跨鑫與華盛爭較不下的城南地皮案正是關鍵時刻,那塊地皮原本是政府城南開發區規劃的區域,但是因為近年來常有一批野生遺鷗棲息,引起一些權威人士的注意,才把開發案的區域重新描擬。但是那塊地政府還是要賣,出於開發區與遺鷗生活圈的衝突,在那塊地上做什麼,才是地入誰手的關鍵問題。但是夏伯衍卻在這個時候倒下了,這難道不是報應?或許——父親也實在看不下去這個人麵獸心的夏伯衍了。他一倒下,跨鑫就群龍無首,柯棟偉因為當年的事早已懺悔,相信他也不會插手。跨鑫不會倒,他也不會讓跨鑫倒,就像當年夏伯衍對華盛做的那樣,無論他抱的是什麼目的,無論他是不是真的無心把華盛納為己有,總之,災難確實是他造成的。所以今日的一切,也是他自己咎由自取!一輛銀白色的車從出租車旁駛過,司機也正好回來。“還好保險杠沒撞壞。”司機坐下,一邊對餘寒俊說道,一邊把一張名片仍進駕駛座前的空屜裏,“您沒傷著吧?要是有,就打這個電話,跟那人去說。”他想了想,又把名片遞給餘寒俊。餘寒俊掃了一眼,名片上的標誌很醒目,是跨鑫集團的橘色徽標:“夏思年?”目光觸到黑色楷體的這三個字,他心頭閃過一種莫名其妙的熟悉感。“那小姐挺漂亮的。”司機踩動油門,“不好意思,忘了您是要去哪裏——”“就這裏,我在這裏下車好了。”餘寒俊把名片還給他,付了車錢下車。心頭縈繞著奇怪的鼓脹,似乎是孩提時那種漲滿希望的心情。是的,如果他的猜測是真,那麼——心裏陡然涼寒——如果真的是她,那麼為什麼會這樣?跨鑫裏姓夏的的確不少,但是就在念到那三個字時,他突然任性地篤定,夏思年就是夏天。否則,為什麼她會出現在這裏?難道是巧合?如果是巧合的話,那也未免太巧了。如果要他相信這是兩個陌生人之間的偶然聯係,他更寧願相信這是他與夏天之間未完的緣。他抬頭尋目,看到那輛銀色的車子進了綠橋醫院的地下車庫。
卷一 第十四章 黑暗魔法生效(2 / 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