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妖
我是艾澤琳湖底的一尾魚,也可以說是魚妖。
未成年時,我隻是伴隨著魚群四季遷徙,春天在克魯普河上遊大瀑布處嬉戲,冬天寒冷了,就到艾澤琳湖畔潛伏。
艾澤琳湖畔上有一座城,叫洛斯城。
據說,洛斯城有一位公主,名字叫做花孩。花孩生得傾國傾城,風華絕代,所有未成年的魚都向往成年後,能變得像她那樣美麗。
我也不例外。
魚妖長到一百歲,成年。可以幻化成人形,能短時間上岸。
長大了一些,能獨自捕食了,漸漸不大喜歡跟著魚群來來往往。魚妖族也不是完全弱小的種族,在河的兩岸一般都有威風凜凜的劍魚守護者,他們的頭上有麟角,攜帶魚骨磨成的武器,異常的凶猛和好戰。
魚妖也是有等級的,身邊跟隨的劍魚守護者越多,說明靈力越高。
我隻是一尾未成年的魚,連妖都算不上,身邊卻有無數的劍魚守護者。
很多同齡的魚姐妹們都不能理解,但我知道,它們追隨的不是我,而是某樣有靈力的東西,而那樣東西恰巧歸我擁有而已。
隻要我向河邊張張嘴,河兩邊就會開花,大片大片的花我心裏想象它們是什麼顏色的就會卉成什麼顏色的,而我能想象出的隻有一種,那就是白色,白色是悲傷的顏色。
如果有一天,要離開。我會在白色的花裏離開。
一條魚,可以活多久?也許隻能活一百年,一百年後,凡是不能蛻變者,都會成為劍魚嘴下的食物。
而一隻成年魚妖,可以活多久?就不知道了,據魚妖長老們說,隻要有水的地方,都會有魚妖,它們的年齡誰也猜不出來。
它們不吃不喝一動不動也能靜靜地呆上一千年。
我出生在艾澤琳湖畔。據說那一天,洛斯城暴動。造物主女神伊泰安在這場暴動裏死了,她的靈魂一分為四,散落四方……
伊泰安。
女神的名字。
她創造了萬物。
然後,又開始毀滅萬物。
躍水
夏天的艾澤湖,溫暖而又清涼。
傍晚的時候,起了一絲風,風過,水嫋嫋娜娜地波動,映著天邊的餘暉,似乎連天也波動了。這樣美好的時光裏,我總是一個人遊到洛斯城的後麵學著跳躍,那裏有幾座玉石欄的拱形橋,潺潺的曲水。
躍水是每個魚妖,必須學的技能。
如果想上岸,一定得先學會躍水。
近來魚妖長老有規定,禁止所有的未成年魚妖浮出水麵,好像是陸地上的戰事來了,不斷有血滴落進河裏,連河水都漸漸變紅了。
每當黃昏,我都是偷偷溜出去躍水的。
拱形橋下也有小小的瀑布流,但是相比於克魯普河的大瀑布就不值一提了。
克魯普河瀑布的水是來自天上的。讓所有的魚妖望不到盡頭,聽說,以前是女神伊泰安專門創造的,用來她洗澡的。
一滴血……
滴下來。
兩滴血……
滴下來。
魚妖對血天生敏感,隻要是血腥味,方圓四五裏的河程內都感覺得到。何況這麼近?
我抬頭向拱形橋上望了望。
一個年輕的騎士,是人類!有著久浴在陽光底下的健康膚色,異常的英俊,高貴的額頭,深邃的眼睛,英挺的鼻子,弧度完美的嘴唇。
這是我第一次這麼近這麼仔細地打量一個人類男子。
一柄米斯特巨型重劍橫撐在地上,使他勉強能站起來,盔甲上有血滴下來,也許有他的,也許還有別人的。
他的腿受傷了。
奮力拖幾步,又痛得停下來,還不停地向後麵張望。
有人在追擊他?
我豎起觸角細聽,果然,平原上有鐵騎聲。
我徘徊起來,這種情況下我到底是避開還是,救他?
魚妖族永遠不管外族人的閑事,這是族規,連剛出生的小魚妖都懂得,何況成年的我?
是的,即將成年了。
我向往能幻化成花孩的模樣。
那是一切美好事物的起源。
那個人類男子終於不支,昏倒了,他手中的那柄重劍帶領他向河裏摔落下來。
那一刻。
我想也沒有想,伸手接住了他。
成年
我伸出的確實是手。
這一刻裏,我成年了。
長成了一雙手,修長的,膚如凝脂的一雙手。
我接住了他,猛地沉入河底。
艾澤琳河床是世界上最柔軟的河床,河泥溫柔且敦厚,鋪著絢麗白花的河底可能是人類從來沒有見過的……
人類在水底不能呼吸,隻能靠我不間斷地用嘴送給他一點空氣來維持生命。守了他一夜,直到陸地上漸漸平靜下來,再也沒有鐵騎聲,沒有喊殺聲,沒有驚哭聲,我打算送他上岸。
他突然睜開了眼。
我正用嘴送一口呼吸給他,他呆呆地看著我,說,花孩?不,你不是,你是誰?
我是魚妖,我微笑。
成年魚妖的微笑很美,加上滿河床的白花,益發顯得唯美起來。沒等他回答,我伸手在他的眼上撫了撫,他又陷入昏迷。
把他送上岸時,我想,下次我進城也許會遇上他,但是他不認識我,我會認識他。然後遙遙地看著他……
這種感情很怪異,也很甜蜜,在我沉入水底的時候,花的河床裏,魚妖長老們濟濟一河。
見到我的時候,全部大驚。
花孩。
她們起先這樣叫我,但是隨後又說,不是花孩。比花孩柔美,畢竟水裏的東西,比不得岸上陽剛。
大長老說,既然你成年了,你就應該有個名字了。
我說,請長老賜名。
在魚群裏,沒有父母,隻有長老,因為魚群太多太散亂,父母往往認不出到底誰是自己的子女,所以,凡是魚妖族,皆由長老來統一管理。
叫煙水吧。魚妖族素來美貌,能夠幻化成自己想象中的模樣,隻不過誰也抵不過你現在的這個模樣美。最美的名字就給你吧。長老含笑說。
我稱謝了。
長老又說,陸地上的戰爭又開始了,我們魚妖族暫時回克魯普河大瀑布處避避,免得傷及無辜。
眾人點頭應允了。
煙水,煙水……
我細細地回味著這個名字,如果能早一天成年的話,在他問我是誰的時候也許我還可以告訴他,我是煙水。
而現在,他走了。
連我的名字也不知道。
我從河底撈了一大把止血止痛的水草,躍出水岸,那人已經離開了。
他的腿應該沒事吧?我又笑了,明明已經給他塗了很多這種草,卻還要撈上一把上岸,也許隻是在想,如果他沒有走,我就可以告訴他我的名字了。
我遠望,他離開的方向,
洛斯城
沒想到,洛斯城這麼的荒涼。
總以為是個繁華的都城,結果除了武器店,服飾店,還有一些雜貨鋪在營業外,都關了,街道上沒有幾個人,城中,巨大的水池廣場上,女神伊泰安的石像倒下了。
女神的石像,是人類雕刻的,不甚優美,但是,悲傷。
看著,看著,悲傷迷了我的眼。
像淚一樣的東西悄悄盈漫。
而魚妖族是沒有眼淚的。
心的一角在漸漸地發生變化,灼熱,似乎就要跳出胸膛一樣。
當我感覺到是這座石像在影響我的時候,我決定立即遠離她。
魚妖族北遷時,我趁亂跑了出來。
好不容易成年,幻化成人形,怎麼也要找個機會去洛斯城看看,看看繁榮的城市,看看傳說中的洛斯公主——花孩。
什麼也沒有看到,女神的石像倒下了。我去雜貨鋪買東西的時候,雜貨鋪的老板說,昨天憤怒聯盟的人來屠過城,很多洛斯城的騎士都犧牲了,如果不是少城主力挽狂瀾又殺了回來,也許洛斯現在就淪陷了。
緊接著,他又四顧一下說,聽說是被魚妖救了,少城主殺回來的時候,腿上有河裏的止血草。
我麵帶微笑。
少城主是叫花夜襲麼?
雜貨鋪老板點點頭說,還有更怪異的,據說那魚妖長得跟花公主很像?這不,今天一大早,少城主就帶騎士團出城去捉魚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