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失·童話鎮
零.
我一直以為,我會找到這個老男人的。
可我卻看到。清晨的第一縷亮光刺痛了新港環河清皙的臉,臨街的第一排閣樓驅散了童話小鎮濃稠的霧,尖頂的第一匣隔窗丟棄了古屋琉璃破舊的牆。
我隻看到他,這個老男人站在古街20號紅色石牆的窗邊向我微笑。遠遠地揮手。漸漸地,他變得愈來愈模糊。我竟然看不到他了。我徹底慌了。
我急得哭了。朝著他的閣樓飛奔,一級一級的台階。撞開房門,我隻看到舊日的物品,整齊地擺放著。可他不在了。
我蹲下身子抱緊抽泣的自己。然後撞碎藍色格子玻璃,一躍而下。我終於又看到他了,他朝我安祥地笑。如此的近。
晨,我說過的,我一定要找到這個老男人。即使,迷失在這座北歐的童話小鎮。
壹.
漫步叢林幽徑,用自己窄小的步幅去丈量著公主和王子的幸福。一步一步,一小步又一小步。
我看到他們的輪廓越來越小。越來越遠。漸漸地,晨光把他們吞噬。他們弄丟了自己的影子,就像淹沒在暗海的餘暉裏,再也找不到了。
他們不見了。當第一縷陽光惡狠狠地向我追過來時,我想逃脫。我拚命地向後跑。可最終,我還是輸了。我輸給了這裏的第一縷陽光。
我被湮沒在厚厚的光幕裏。
我以為我再也看不到我的影子了。她一直都追隨著我,我們相偎相依。我會蹲下身去輕吻她的頭,她的臉,她的心。在我感到孤獨寂寞委屈無助,在我僅僅隻需要她的時候。我們牽手,擁抱,行走。
可是,晨,影子有心嗎?每次我問到這個問題,你隻是摸摸我的頭,然後微笑著對我說三個字,傻丫頭。
你總是這樣。你從不告訴我答案,你在敷衍我。我覺得你不再愛我了。於是,在一個本該擱置在美好回憶裏的午後,我們大吵了一架。關於,影子有心嗎?
但是,你還是沒有說出答案。晨,我現在終於知道答案了,回到我身邊讓我告訴你好嗎?
晨,我現在是多麼想再見你一麵啊。僅僅是為了找一個借口。哪怕我們默默相望,不言不語。
晨,我開始討厭自己了。討厭自己的固執任性。我愈發想念我的影子了。現在我想緊緊地抱著她。就像抱著你一樣。
貳.
媽媽說,後來醜小鴨終於變成了美麗的天鵝。它和夥伴們一起飛向了藍天,從此過上了幸福的生活。
靜靜躺在柔軟的白色棉質襯布灑滿紅色斑點的床單上,頭枕在媽媽溫暖的臂彎裏。她秀長的頭發垂下來掃在我的小臉上,癢癢的。晨,我開始懷念你頭上洗發水的味道了。青澀的,淡淡的。像極了我們的愛。
仰起頭看著媽媽,好奇地問,那後來呢?
後來啊,後來醜小鴨就躺在媽媽的懷抱裏慢慢睡著嘍。她輕輕拍著我的脊背。唱著蘇格蘭式的搖籃曲。窗欞的星夜和微風,讓我想起了Mozart。他的媽媽應該也是如此輕柔的女人吧。
晨,你不覺得“後來”特有深味嗎?以前困惑不解艱難釋舍,後來就驀然回首豁然開朗了。晨,我又記起了那晚我們站在擁擠的人潮裏聽Rene唱著《後來》。你突然轉過頭深深吻住了我。你輕輕撫摸我的背,讓我想起了媽媽。以至於淚流滿麵,不能自已。
我親愛的晨。我隻是想知道,她在天國過的還好嗎?
後來,那隻醜小鴨。不,那隻美麗的天鵝過得真的比原來幸福嗎?那晚定格在腦海裏的問題一直沒有機會問她。我一直覺得以後會有機會的。可是,我們已經沒了以後。
晨,我開始發瘋似的想念媽媽。她會把一切都告訴我的。
媽媽說,醜小鴨的爸爸是一個叫安徒生的老男人。他居住在地球的另一麵,一個叫Danmark的童話王國。我緊緊攥著小手自言自語,終有一天我要找到他,這個叫安徒生的老男人。媽媽用翻著畫冊的手輕撫我的發,暖暖的笑。
晨,你答應過我的,要陪我一起去這座北歐小鎮,一起去找到這個老男人的啊。你說我是你的公主。你一定沒有忘吧。
親愛的,我們現在就出發吧。好嗎?
叁。
北緯40°,東經116°。
此刻,坐在中央大街拐角處的Starbucks裏,依然是最裏麵靠窗的座位。將身邊落地窗上厚重的淺藍色碎花格子布的窗簾隨手拉上,緊緊地拉上。你不解,為什麼我要如此決絕地將窗外四十五度的夕陽婉拒?因為,它讓我不安。
晨,我莫名喜歡上了黑暗。也許是你給了我太多陽光。我要試著適應沒你的日子,適應黑暗。我想活下來。
晨,我總是感到不安。從媽媽患病開始,蔓延到她的離去。也許有一天,我的不安瞬間爆發。你會回來拯救我嗎?
晨,我是不是病了而且很嚴重?可你似乎像是什麼都沒有覺察到一樣。照常買菜,做飯,洗碗。陪我散步,和我擁抱,給我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