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6。蠱惑
【亦寒】
顏俊?當我第一次聽到你的名字的時候,就覺得這名字挺特別的,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沒想到第一次見到你會是在學校舉辦的“音樂之聲精英選拔賽”上。
我並不在乎此次比賽的冠軍將會獲得遠赴英國深造的機會,我也不在乎在它背後所賦予的豐厚的獎金和無尚的榮譽,我更不在乎它所擁有的近百萬元的人才造勢計劃,這一切的一切,我都不感興趣。
父親從小就教導我。偉大的音樂是遺世獨立的,一切完美的事物皆屬於超人的境界,惟有在完美的技藝裏,那終日紛呶的,疲乏的“人的成份”才能夠獲得片刻的休息。在不純熟的技藝裏,有掙紮,有焦愁,有慌亂,有冒險,所以“人的成份”才特別濃厚。我很單純地喜歡它,便是因為“此中有人,呼之欲出”。
所以,我隻是想借這個機會讓父親從小就諄諄教誨過我的這套音樂理念得到一些靈魂上的認同,完成他臨終的遺願,也不辜負了母親這麼多年來對我含辛茹苦的撫養。
彼時,聽到樓下有男生撥吉他的聲音,我可以突然很難過。那把音色響亮的吉他此刻正躺在櫃子裏,素白的琴麵,清香的桃木,清晰地記得換和弦時左手和指板摩擦而生的響聲極似哭泣,像是對青春一種獨特的控訴。
有時,站在人潮湧動的街口。我會感覺我身處蜂擁向前追趕幸福理想金錢洋房豪車美女的趨之若鶩的人群之中,夾在中間被踉踉蹌蹌趔趔趄趄地推著擠著撞著帶向前去,他們個個都精神飽滿興致勃勃地在橫流的物欲中堅定地向前追趕。
我不要。我還遺忘了一個背包在後麵,那裏麵裝著我的食物和玩具。我要回去拿。我一定要回去拿。這是我唯一堅持的理想,我無數次在夢裏看到一個逆著人群行走的人,臉上刻著決絕與妥協並存的堅定和猶豫,一直在行走,他的理想是要麼找到世界的起點,要麼毀滅在宇宙的盡頭。
這一路走來,從千人的海選到層層的篩選,過關斬將,但我並沒有體會到太多的緊張在意和大喜大悲。清晰地記得評委老師們的那句話“你真是一個不可多得人才,你一定會成為冠軍最大的競爭對手!你的父母應該會以你為傲的。”這些已經讓我心滿意足了,因為我已經都得到了我想要的了。
記得在比賽4進3的時候,你在我之前出場演奏,你很流暢的彈奏了一曲貝多芬的《命運交響曲》,博得了評委老師的一致好評。可就在我去櫃子裏準備取出我的小提琴要上場的時候,打開櫃子門的一刹那,我一下子就傻眼了。櫃子裏竟然空空如是,琴和譜都不翼而飛了。聽到主持人在台上報幕接下來該我出場時,我也隻能在後台拖著腮幫子傻傻地坐著。因為,我想到了放棄。
這時,是你走過來關切的問我怎麼不上去啊,我說我的琴和譜子都莫名不見了。這時,依然是你走過來把你的琴送到了我的手裏,然後拍著我的肩膀看著我很堅定的說了句“我瞧不起那些輕言放棄的人!”之後便轉身走開了,看著你的背影我心中湧出了十萬分的感激和敬佩。
雖然沒有了譜子,但我還是憑著記憶印象開始演奏,可就在高潮的一瞬間,琴聲卻戛然而止,第一根琴弦斷了。按照比賽規定,樂器在演奏過程中損壞無法進行正常比賽的,將視作自動放棄比賽。燈光暗了,我雙手緩緩垂下去,頭也慢慢地耷拉下來,當黯淡的的目光掃視台下時,我知道,我出醜了,我失敗了。
可就在此時,在場的觀眾和評委都一致起立鼓掌,餘音繞梁。我深深地鞠躬,竟當即有些茫然不知所措。也許他們覺得,此時樂曲在高潮處的戛然而止正是恰到好處吧,我不知道。那一刻我覺得我是這個平凡世界上最幸運的人,因為有你,因為有她。我當時就有一個閃念,即使迎來一個月後緊張激烈的“原創曲目冠軍賽”的淘汰,我也早已無怨無悔了。
我依然相信,依然像耶和華一樣仁慈地相信,我們作為有思維的生物是上帝的傑作,在黑色的天地之外一定有著明媚的雪原和祥和的村落。我們終將作為一個光榮的傷疤來裝點曆史,然後被後人輕輕摩挲。我們隻是在經曆生命的一個夢境,渾濁的像是處在絕路,但在太陽醒來或是睡去並開始將她的眼淚澆灌這片皸裂的土地之時,一切都又將重新開始。就像那部戛納電影裏的一句經典對白:“是的幻想,我們都缺少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