忻夫人撅著嘴,滿臉不願意,給蔡夫人見了半個禮,蔡夫人一甩衣袖,並不理她。忻夫人依偎到州牧大人身邊,湊在他耳邊嘀咕了兩句,使君大人一笑,對著我說,“你自回去吧,日後,夫人的藥也要盡心,不可疏漏了。”
我磕了頭,口中稱是,如獲大赦地逃了出來。
回到教習坊,眾人都已經開始練功了,我對先生說了身子不好,告了半天假,一回到屋子,一下子就倒在了床上。
剛才的事發生的太快,我還有些回不過神來,今天如果忻夫人不在那兒,今天我會是個什麼結果。忻夫人和清夫人指鹿為馬的行為也讓我百思不得其解,清夫人進府的時候,那忻夫人對她還是極為刻薄的,怎麼如今兩個人倒同氣連枝了。兩個人為王夫人共同打掩護,這內宅中幾位夫人之間錯綜複雜的關係,遠不是我這一個歌伎可以介入的。今天,若不是僥幸,此刻我又會在哪裏。我不由想到了諸葛公子,心裏暗暗怨他,若不是他,我今天又怎麼會涉險。他是已經料到我今天的危難了嗎,他想過如何能解我這場風波麼,今天忻夫人和清夫人的所為,又不像是偶然的,還是,我本是就是諸葛公子手中的一顆棋子,或者我隻是一顆餌,一顆被他放在吊鉤上的餌。
我隱隱覺得恐懼,這周圍是一片看不清的迷霧,我看不清這內宅的分分合合,我也看不清諸葛公子對我的好是不是真的對我的好,他的這份有意的親近結交和關懷,到底是一份情,還是一份利益的交換的伏筆。我在這府裏的最底層,有這麼一位少年公子的軟語關懷,這對我的生活,是一片溫暖的陽光,可是這陽光之後跟著的是晴空萬裏,還是突然地風雨交加,現在更說不清了。我知道諸葛公子他們在府內做著什麼,不管他們的籌謀是單純的出於長公子對母親的孝道,還是長公子要爭取些什麼,我都在不經意間被裹挾了進去,而他們買到我的代價竟然是一份虛無縹緲的承諾,而我麵臨的卻是隨時可以被發賣的命運。我原以為,府裏隻有蔡夫人,這事兒的揭盅不那麼容易,可是今天這個偶發的事件,讓我明明白白地知道,蔡夫人,早就有了警覺虎視眈眈地在一邊的,她要碾死我,甚至不需要一個堂皇的理由,就這麼一時的衝撞,就可以踩我在腳底下,萬一被她查實了等待我的是更悲慘的命運。
我現在唯有期盼長公子早些班師,隻有他回到這府中,那才能真正照顧到王夫人,我才能從這泥潭中拔腿出來。
我躺在床上,思緒如潮,可是,身上僵直冰冷。我怕,怕的是我身在其中,可是我看不清這危局的全局,我不能說這危險到底有多大,正是因為我摸不準這份危險的程度,這才更讓人覺得恐懼。我甚至隱隱地覺得,諸葛公子對我家人的照顧,都讓我擔心。
門吱呀一聲開了,緣兒在外頭一閃身進來了,手裏端著一碗麵,把麵擱在案子上,一閃身在我身旁坐下了。我心裏一動,若說要求證什麼,緣兒不是最適合的人麼。緣兒似乎也早料到我的問題,她似乎也是專門為我而來。
我躺在床上,緣兒低下身子,把臉頰貼在我麵上,輕輕地拍打著我的麵頰,“嚇著了?”
雖然同屋而處快三年了,可是和緣兒如此親昵還是讓我不習慣,我往旁邊歪了歪,從她的身下掙脫開來。我聲音中滿是憤怒:“你知道?”
緣兒認真地看著我,她看了我憤怒的臉龐,有些玩味似的,卻說了一句和我的問題毫不相關的話“你知道馨蘭的花鈿本是我的。”
我點點頭,緣兒笑笑,輕描淡寫地說,“所以選了你啊,選了你,讓你沾了手,阿寧,這也是我能保護你的最好的方法。”
緣兒的笑容,若有似無,她的臉就在眼前,可是這笑容那麼遠。我豁然明白,是我,第一個撞破了緣兒和長公子若有若無的情緣,如今我幾乎可以肯定,緣兒和長公子是必然有聯係的,我不知道那對花鈿怎麼落到了馨蘭手裏,可是馨蘭的出現,倒是正好替這二人當了擋箭牌。而我,從那日撞破他們,長公子就是把我放在了要防範的人裏麵了,將我拉到這件事中,不知道是緣兒的主意,還是諸葛公子的主意,但是,這個拉我入局的人,至少對我是沒有惡意,想讓我和他們同坐一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