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阿奴對望了一眼,林清是清姐姐的名字,眼前這個莫不是她阿弟麼。阿奴的聲音也緩和了些:“你阿姐早就是府上內宅的夫人了,怎麼你又到這兒來找?”
小男孩委屈道:“我去了門上,可是門上的大爺嬸子們誰都不願意給我通報,我想著,姐姐前些年一直在這兒,你們這兒是必然能見到她的。”
我和阿奴看著他一派天真,都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我摸著他的頭:“傻弟弟,你姐姐現在在府裏的內宅,怎麼是我們能輕易見到的。你來這兒,也不頂事兒啊。”
小男孩臉上一陣失望,低著腦袋像是又在考慮什麼。
正這時候,劉先生和幾位先生吃得了飯打外麵進了院門。一進門就看見了我們,他快步走了上來,拉著小男孩:“阿毅,你怎麼在這兒。”
小男孩看見劉先生,仿佛救命稻草般,拉著先生的褂子:“先生,先生,我阿娘又不好了,門上的嬸子大爺不肯給我通報,我和阿弟害怕。”
先生一皺眉,問道:“大夫可來瞧了?”
“瞧了,也開了兩貼藥,可阿娘是迷糊的時候多,醒著的時候少。姐姐好些日子沒有錢送回來了,家裏又沒有錢,再瞧大夫也瞧不起了。”小男孩說這真的哭了出來。
劉先生臉上也掛了愁容,他讓小男孩在院子裏等著,自己回了屋子,一會兒,又出來了,他交給我們一些老錢:“卞女,阿奴,你們且去內宅門上央了哪位媽媽好歹往裏頭傳個話,我且隨著他去瞧瞧,下午,你們且自己練習練習。”
我和阿奴點頭稱是,先生走遠了,阿奴側著臉看看我:“我原說諸葛公子熱心,咱們先生倒也不差哪。”
這是這些天阿奴第一次和我提諸葛公子,可此刻,我卻沒有什麼心情和她磨牙,揣著明白裝起糊塗,“教習坊裏苦命人多,今兒是她,明天難保是你我,且辦咱們的事兒去吧。”
阿奴見我不願搭她的話頭,也不勉強我,拉了我便往內宅門上去了。
好不容易央告了一位老媽媽半天,我們還添了一條刻絲的羅帕,才答應把信兒送進去。等了大半晌,老媽媽才出來,看見我們,大聲說:“我說送進消息也沒用吧,清夫人自己又做不得主,就是遞進消息又能怎麼樣哪。”
我們也有些失望,清姐姐初入內宅,我們以為多少會有些體麵,誰知道,如今竟然連自己親娘不好了,她也無能為力。
阿奴笑著對媽媽說:“總也謝謝媽媽,也是可憐人,自己阿娘不好,總要叫她知道個消息。”
我們正要離開,從內宅裏匆匆忙忙跑出一個人:“姐姐們等等。”
回頭一看這個人我們認得,原也是教習坊的,後來跟著清姐姐進府,當了婢女了。她走到門上,悄悄往媽媽手裏塞了一個銀錁子,媽媽似乎很滿意,讓開了擋著的半個身子。
她慌慌忙忙的將我們拉到一邊,把一個包裹遞給我們:“煩兩位姐姐行行好吧,把這包東西帶了清夫人家去。”
阿奴和我看了看,兩人都沒有伸手接。阿奴說,“來人早家去了,這會兒你把這包袱給我們,我們也送不出去。”
“那就請劉教習帶出府去吧,他一定願意幫這個忙。”
我在心裏一笑,這清夫人倒是拿捏我們劉先生拿捏的好,阿奴接過了包袱,“那我們隻管教給劉先生。”
侍女滿眼感激,給我們也遞過一個銀錁子,被阿奴一甩手擋了回去,“我們也不為你這兩個賞錢來這趟,是劉先生吩咐我們來的。”
我們夾著包袱往小院子走,我不想說話,阿奴也默默了一路,忽然她發出一陣嗤笑,我狐疑地看著她,她笑道,“我隻是笑咱們先生是個傻子,喜歡不屬於自己的東西,可這清夫人,住著刺史府的內宅,心不知道在哪裏,難為先生這麼為她鞍前馬後的。”
我也輕輕地歎了一聲:“這男女間,總也不過甘心二字,像咱們先生,明知清夫人現在的身份,還願意為她奔忙。左不過是甘心二字而已,為她勞碌,他許就覺得值得。”
“那阿寧,你是不是甘心哪?”阿奴看著我的臉。
“我?”我看著她有些心虛。
“是,為一個不值得的人和事兒甘心”阿奴的眼裏帶著犀利,倒和前些天珩兒給我擦藥的時候的眼神有些像。
我終於被這眼神打敗,“我不知道,也許到那時我會甘心,也許我比你們想的都堅強,不會甘心。”
阿奴點點頭,“阿寧,我們是好姐妹記著我一句話,這世上我們雖然命賤,但不會賤到底,要人不辜負我們,我們先就不能自己辜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