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錢能通神,這話多少也有幾分道理,如今雖然外頭刀兵橫行,但有錢有糧終究好辦事些。去往袁紹大人處請求調停的人終於回來了,並帶來了袁術大人的意思,若是荊州有言和的意思,請荊州資助二十萬石糧食,用以袁術大人大軍攻打洛陽之用。
這個喜憂參半的消息傳了回來,讓刺史府添了一層愁雲,年前,朝廷來了敕令,一下解走去年秋糧的大部分,若是如今再一下拿出二十萬石,實在是有些吃力,如今雖然熬過了春荒,這一波的糧食已經在地裏,但打著地裏糧食的主意,讓老百姓又吃什麼?刺史府幹這種寅吃卯糧的勾當,又如何取信老百姓?把老百姓逼得倉裏見了底,使君這位刺史大人的位置恐怕更是保不住。
可是要打吧,又實在沒有這個能力。荊州並不善於戰事,河北軍又是血雨腥風裏廝殺過來的,如今開戰,勝算並不大,要讓老大人一下子說不拿這二十萬石糧食,似乎也沒那麼大的決斷和氣魄。
堂前大人們吵嚷了一天,最後隻得出重新派人去往袁術將軍那兒,將難處一一訴說,“緩緩圖之”,這“緩緩圖之”四個字就很有意思,是答應了,永不兌現哪,還是不答應,乘著這段時間,加緊備戰哪?
其實這兩方要戰的意思似乎都不那麼強,袁術軍自南陽而來,已經一兩月的,三萬人馬在荊州地盤上駐紮,自然是就地取用,江夏城外的人家,戶戶皆空,早就逃進了江夏城,袁軍肆意截取,倒也算混過了春荒這段日子。聽說去年南陽年景不好,袁將軍這趟兵,如今看來也是打秋風的意思多。
終於,刺史府還是同意向袁術將軍送糧,荊州一時確實拿不出如此多的糧食,隻能重新派人,一是要求降低出借糧食的數量,二是將交付的日子定在春天這一撥糧食打上來以後。也為了安定市麵,刺史府又派了一批管事去往各地采買糧食,幸爾荊州的府庫是頂充裕的,不然若是糧也沒有,錢也沒有,這引來戰事,別說一季的糧食,就是一兩年的收成許都打了水漂。不過,這用糧用錢買來的安寧又能維持多久呢?
另一個讓使君氣悶的事兒,是長公子在外操練的那支兵馬,如今已近調教了月餘,卻也沒有往文聘將軍軍前送,反而送來了不少要糧要兵器的條陳。到底長公子前些日子是吃了大虧,以劉使君一向的賢名,真讓使君駁這個兒子的麵子到底,也是沒有的事兒。故此,府裏又少不得要為長公子那裏的開銷籌謀籌謀。
都說屋漏還縫連夜雨,這話說的是一點也不假,府裏麵從蔡夫人進了府,沒多少日子,便開始作風大變。蔡夫人是隔三差五便要在府裏張羅一場宴會的,如今已經將江陵城裏家官家女眷都幾乎請了個遍,就是荊州那些大家名宿們的女眷也常常邀了來府中相見歡宴,蔡夫人已經完全以刺史府女主人自居了。到底王夫人還在世,就是個平妻,也要為王夫人留些臉麵,蔡夫人這麼亟不可待的架勢,就有些名門女眷不願與之結交,多有借口不來的。州牧大人也覺得不太象話了,說了蔡夫人兩句,哪知這小嬌妻是受不了老大人的三句重話的,金豆子一掉,老大人隻有認錯的份兒了。可憐堂堂一位州牧大人,如今竟然是到處碰壁,日子也著實難過得很。
這前線的戰事歇了,到底對我們是好消息。教習坊日常的演習還是如常在府中進行,我們的功課又緊了些,已經開始排演成套的歌舞了。清姐姐她們那一撥,如今隻剩下五六個人了,也是馬上就要有她們的去處,進府兩年,我們成了這歌舞伎中正當齡的一撥了。
如今雖然人累些,但好處也是有的,宴席上各種賞賜自然豐厚,我可以往家帶不少,這些錢,養活阿娘和阿弟他們已經綽綽有餘了。
這一日,正是大中午,散了課眾人都去吃飯了,我和阿奴懶怠去飯堂,讓人帶了回來,兩人就坐在春天日頭底下,懶懶散散地窩著。教習坊的院門口,有個七八歲的男孩,探頭探腦的,我們看著他大大的腦袋,一會兒伸出院門口,左右張望,一會兒又縮了回去,他再探出腦袋時,阿奴高聲嗬斥:“哪裏來的小賊,滾出來。”
小男孩嚇了一跳,扭捏著期期挨挨從門後探出了身子,見到我和阿奴,拜倒行了個大禮:“姐姐好,我不是賊,我找人。”
“找人?”阿奴語帶三分淩厲,“這刺史府是什麼地方,容你這麼瞎跑瞎撞的?”小男孩仰著大腦袋,看著倒和我阿弟有三分相似,他說:“好姐姐,我真找人,我姐姐原來也在這兒,我是來過這個院子兩回的,好不容易我從大門上溜了進來,好姐姐,你容我尋一尋吧。”
我看他都要哭了,扯了一把阿奴,“一個小孩子,你嚇他作甚。”轉頭問:“你到底尋哪一個。”
“我尋我姐姐,她叫林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