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足足有半頓飯的功夫,長公子的馬才回來了,馬的速度依然很快,如離弦的劍一般衝到了我們的麵前,公子緊緊地一勒馬僵,馬兒高聲嘶叫,前蹄高高地離地,後蹄緊緊蹬踏著地麵,馬幾乎立了起來,要不時公子死死抓著僵繩,此刻馬上兩人早就跌下來,被馬兒踩個粉碎了。
勒停了馬,公子將緣兒放到了地上,緣兒幾乎是從馬上出溜下來的,臉上嚇得沒有一絲血色,一片蒼白,牙床上下打顫,人幾乎癱軟了。一下馬,采薇原打算攙她一把,結果她軟軟地就朝采薇倒了過去,我們幾個人上前駕住了她,她渾身都在抖動,這一番瘋狂的策馬,幾乎把她嚇傻了。
公子琦看了緣兒嚇得幾乎沒了魂,卻並沒有一點內疚,反而大聲笑了出來,這笑聲讓我覺得有些害怕,又覺得憤怒。闔府都知道他受了極大地委屈,可是他受了委屈,卻反而將這一腔子怨恨都發泄在比他卑賤的我們這些家伎身上,這哪裏像個有胸懷的大家公子所為,分明是個無賴小人的舉動,雖然我身份卑賤,可是對長公子也有些瞧不上他的所為了。
長公子大笑著,似乎心情格外舒暢,指揮人馬便離了水邊。諸葛公子似有不忍之色,囑咐了身邊兩個侍從,留下他們並兩匹馬照顧我們回城,他便也隨著隊伍走了。
有人用竹筒給緣兒灌下了水,可是她嚇壞了,牙床咯咯得打著顫。兩個扈從讓出了自己的馬,想要把她扶上馬,可是緣兒死活不依,沒辦法,隻能兩個扈從跟著,我們幾人輪換著攙著緣兒,慢慢地向城裏挪動。
幸虧又有這麼兩名扈從隨著我們,緣兒幾乎是被我們拖著進的府,一進府她就一頭倒在了床上。將晚的時候,緣兒就發起了高燒來。府內是有大夫的,可是那些大夫是伺候大人,夫人和公子們的,可不是我們這些府內的奴婢。劉先生囑咐我們先照看一夜,說天一亮開了府門便從外頭請一位大夫來偷偷給緣兒瞧病。
我們把緣兒挪去了窗下的鋪位,桌上留了一盆稀粥,備著她半夜醒來餓。采薇和珩兒不時為她換帕子,阿奴端了一盤饅首,從外頭進來:“要這麼一盤饅頭灶上也要給個臉色,說我誆他們有病人,真是氣人。”
采薇把手放在唇邊,做了個禁聲的手勢,阿奴壓低了聲音:“聽說公子在外頭募兵的事辦得極好,就這麼幾天的時候,已經召集起了八千兵勇,今兒回來,是和大人商量練兵和糧草的事兒的,沒想到我們這麼晦氣,他先碰上了我們。”
我冷笑,“他心裏不舒服,怕著進了府在使君麵前使臉子,就使勁折磨我們,倒是好教養。”
“可不是,我聽說這幾天,使君都有些懼著公子,今兒公子要糧要人說要操練人馬,使君可是一口連磕碰都沒有就全答應了。”阿奴接著了我的話茬。
珩兒歎了口氣:“也是可憐人,自己娘還沒有咽氣,一個十三歲的小媽就已經要進門了,我是州牧大人,也讓著公子些了。。。。。。“
阿奴騰出端著饅首的一隻手,重重地在珩兒腦袋上彈了個腦崩:“可憐,咱們這個屋裏,誰不是爹娘離散,兄妹天涯的可憐人,若是可憐就能這麼作踐人,他怎麼不把氣撒去他身邊的諸葛公子和張公子,倒敢嚇唬地緣兒半死?我們是玩意兒,可這位公子爺的性子,欺軟怕硬,我瞧啊,他操練什麼兵馬,必然是見著袁術就跑的軟腳蟹。”
珩兒摸了摸腦袋,並不以為忤,接著辯道:“咱們就是被賣到這府裏,家裏爹媽多少還是有幾分疼愛的,可州牧大人娶新婦這事兒,顯是沒將長公子母子放在心上。”
“放心上?長公子母子?”阿奴冷笑道,“我冷眼看來,州牧大人心裏,恐怕隻有忻夫人算半個人,其他人,恐怕連影子都沒有吧,你們看莫夫人母子,這一年多,有發過一點聲響麼。”
正當我們幾人輕輕說著府內的雜事,馨蘭打外頭進來,說有人在院門口尋我。我早換了安寢的小衣,又忙忙地穿戴起來。院門口站著諸葛公子的男仆,他帶來了幾副定驚茶和安神散,說是公子吩咐交給我。
進屋將東西交給采薇,采薇將定驚茶沏了,熱熱又給緣兒灌了兩碗。
阿奴用胳膊捅了捅我,“這個諸葛公子,倒是個有心人哪,對你特別上心,今兒還特地留下兩個扈從給咱們,這大晚上地還能記著給咱們送藥。”
我不可置否,經今兒一役,對跟著長公子的諸葛公子也是有幾分不滿的。我答道:“誰知道是諸葛公子的主意還是長公子的,許是長公子怕鬧出人命,怕損了他的清譽,假諸葛公子的手送來的哪。”
阿奴側臉望了望我,仿佛是在鑒定我的真心似的,“要真是長公子送來的,好歹也算有一點點人心,怕就怕,此刻他隻陶醉在大人新賞給他的錢糧裏,壓根忘了緣兒這件事兒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