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事情總是那麼讓人難以預料,很多事總在你以為順理成章的時候出了意外,若是事情打從頭起就沒有一點指望,其人未必還有多少奢望,但若當事情將成未成之際出了意外,是最讓人失望的。
人生不如意的十之八九,若是這不如意,是朋友,上司加諸於你頭上的,也許事過境遷便能忘記,若是父母加諸於你身上的,這份刻骨民心,很難輕易忘卻。
這兩重的難如今都降臨在了公子琦的身上,府中諸人都竊竊私語,有同情的,有笑話的,也有為公子抱不平的。
刺史府為州牧大人求取蔡家姑娘,實在是有些不合常理,王夫人雖說身子不濟,但怎麼說都還尚在人間。正妻還沒有亡故,忙慌慌的繼室就進了門。刺史府就出了這麼一副奇景,快要知天命的州牧大人牽著十三歲的蔡家姑娘,瞅著王夫人,眼巴巴的等著她咽氣。一邊還有一位完全不知如何自處的公子琦,原以為聘給自己的媳婦,忽然成了自己的母親,而這位小母親的入門,就是自己親生母子生離死別之時。
事實就是這麼殘酷,長公子在府中一貫不怎麼受寵,好不容易被州牧大人允了參知政事,卻一下子又從天上被打到了地下,許是州牧大人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該如何和公子相處了吧。
但是這份尷尬並不能阻擋刺史府往蔡家下聘的速度,前頭等著蔡家的家兵,後頭兩家的這份親事定得就格外利落。州牧大人從庫裏找出不少珍寶,給蔡家下聘的禮很是風光。
公子琦借著招兵的事兒出了城,諸葛公子和張公子也隨著出了城。蒯大人又因江夏城下對峙的情形複雜,去往了江夏協助兩位將軍守城。所以,這裏蔡家姑娘的事兒,禮單雖重,但儀式卻簡單,連男家這兒下聘的人都隻是遣了少府史,蔡家倒也沒有說什麼,兩家換了庚帖,就算是定下了這門婚事。蔡家也極是守信用,婚事既定,蔡家便遣了族中子侄,領著船隊水手去往江夏文聘將軍的軍中了。
府中的雖然表麵平靜,但這太過分的平靜中卻流淌著一股奇怪的詭異氛圍。莫夫人帶著兩位小公子,仍然過得默默無聞,沒有一點聲響,連王夫人,似乎都沒有對聘蔡家女一事有什麼反應,而且王夫人的身體如同使君所料一般,越來越壞了,開了春,府裏大夫幾乎是日日都要登門的了。
府中夫人身子不爽,不宜演習歌舞,我們的技藝又是日日要練的,教坊的師傅和劉先生便回稟了使君,準了我們到江陵城外的水邊演習。
正是草長鶯飛的時候,柳枝吐著新綠,看著生機勃勃,讓人賞心悅目,春風輕輕款動柳枝,柳絮在空中輕輕的飄舞這,拂著人臉頰,那麼輕柔,那麼溫暖。
我們在水邊的一處空地上,演習著《胡轉舞》,劉師傅拘著我們,一個一個練習,我們這一撥裏,若說琴瑟,我和采薇因為是童子功的基礎,琴藝稍稍好些,可是舞技,我們都不如緣兒,她比我們都小兩歲,進府之後又是練舞最吃得苦的。她年歲雖然小,可是個子卻長得最快,今年春天又躥高了不少,如今已經是個亭亭款款的少女了。身材頎長,手若柔荑,緣兒跳起舞來給外灑脫翩然。誰若是跳得不好,劉先生便點了緣兒來做示範,隻這麼一個早上,她便示範了不下十回。
她穿著水紅色的裙子,打著旋子,這長時間的舞蹈下來,頭發都散了下來,她隻拿著帶子係著,並不梳起髻來,雪白的皮膚陪著烏黑的頭發,臉上因跳舞變得紅撲撲的,在金色的陽光下,格外好看。
緣兒正在跳著,遠遠地道上突然傳來馬蹄的聲音,離我們越來越近。走近了,才發現,原來是刺史府的馬隊,是公子琦和諸葛公子,張公子,還有他的一些扈從。公子琦離開江陵城已經有十來天了,都說他去了城外募兵,倒不想,隻十天的時間,已經回城了。
公子據馬而觀,劉先生慌忙上前唱諾,公子一笑:“先生真是用心,我們在道上可是看了你們好一會兒,先生領著的這些丫頭,技藝精進了。“
劉先生忙不迭地推辭:“公子謬獎了。”
公子並不多理睬劉先生,驅馬走近了緣兒,我們本來圍著一個圈,公子馬頭一靠近,慌得我們紛紛退到一邊。
公子在馬上,伸著手,朝著緣兒,“上馬。”
緣兒有些被嚇著了,呆呆地並沒有一絲反應,公子琦索性拉著她的膀子,托著她的腰,將她橫擱在馬上。策馬飛奔而去。
我們也愣在了原地,看著緣兒被公子抱上馬去,馬的速度極快,在水邊的的小道上飛奔著,緣兒本來還隻是被擱在馬上,可速度一快,緣兒就隻能緊緊地抓著公子的衣襟,我們隻看著緣兒的手一點點的變小,變小,消失。
一旁的諸葛公子和張公子坐在馬上,麵有憂色,兩人交換了一個焦慮的眼神。我瞧見了,可是諸葛公子也發現了我正望著他們,偏過頭,望了望我,用眼神打了個招呼。這一切,隻在電光火石之間,劉先生也沒有料到,求助般看了看張公子,張公子會意,隻能苦笑著向劉先生解釋:“先生不必擔心,長公子隻是策馬帶著這位姑娘走走,不消一會兒,必然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