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我想和你一起變老,不離不棄。
那個男人怔了怔,然後笑起來。他伸手撫摸她的頭發,那麼溫柔的說,好。
依照錦繡的意思,在他身邊就可以了,沉藍卻不肯,他對她說,他根本不打算納妾,什麼孺人十媵他全都不要,他愛的女人,就合該堂堂正正成為他的妻子。
錦繡一愣,然後溫柔的笑了。
那樣的笑容,比之少年時代,沉藍所看到的微笑,還要優雅美麗。
將錦繡假托與吳州一戶普通仕宦人家,沉藍向朝廷上了奏表,沉若出乎他意料的,過了很久很久才批複賜婚,聖旨上字跡粗糙,還濺了一點墨跡,但是沉藍不在乎,便於這一年的七夕,沉國帝王愛弟的婚禮,於吳州城內,毫不張揚的舉行。
掀起蓋頭的時候,沉藍遺憾的對她說,抱歉,不能給你更盛大的婚禮。
她無聲的搖頭,然後依偎在他懷裏。
沉藍執起她的手,在她腕上套了一個東西。
一串木頭珠子,有淡淡的香味,上麵是雲錦萬字蝙蝠的吉祥紋路——
她曾經在掌心撫摸過那麼多次,那串她於沉國後宮得到,卻又不幸遺失的珠串——
不不,不是一串,有細微的不同——
錦繡猛的抬頭,現在已經成為她丈夫的男人對她靦腆一笑,低聲說,這是我母親給我的……她帶進宮的東西,說是要給我未來的媳婦兒的……
他抓抓頭,承認,好吧,不是什麼貴重的東西。
原來是他——
那個安靜聽她傾述,遞給她一枝花枝的人,就是他。
所以沉藍才會對她說,你多難過,我全都知道。
因為他全看在眼裏。
她走錯了路,愛錯了人,然後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闌珊處。
兜兜轉轉,百折千回,終於還不算晚,她到了應該去的人身邊。
她伸展雙臂,將沉藍擁住。
把那個男人抱在懷裏的一瞬間,她隻覺得被幸福溢滿,溫暖柔和。
原來,被愛著的人愛著,是這樣的感覺。
從此之後,她隻願和他執手相看,就此偕老——
然後時間就這樣流水一樣滑過去,
在沉藍常駐吳州第三年的初夏,他被招到京城,半個月後,於這兄弟二人的齊心協力之下,第二次權臣清洗,於沉若登基的第六年,於焉展開——
與六年前的那次不同,這一次的整肅倚靠的是純然的皇帝的力量,除了皇帝之外,再沒有任何既得利益者。
皇後被指以巫蠱之罪,投入冷宮,當夜自殺,其家星夜被執,而其他的權門也遭遇到了各色不等的懲處。
世人皆道,那隻於王座之上六年時間不鳴不叫的鳳鳥,終於向上天展開了華麗豐美的羽翼——
在半個月後,這場權臣的剪除徹底平定,沉藍踏入沉若的寢宮,看到地上還有一攤尚未收拾幹淨的鮮血。
那是一個自以為得寵,向沉若要求赦免父兄的妃子,被他冷酷的拒絕,觸柱而亡之後,遺留的鮮血。
沉若似乎沒讓人收拾,殿裏一派淩亂,沉藍皺著眉繞過鮮血,向內而去,珠簾一動,他的兄長披散著一頭猶帶水氣的長發,無聲走出。
他剛剛沐浴過,身上一襲素色輕泡,襯著眉心一抹丹紅,越發顯得如畫眉目間有一種單薄的優雅。
沉藍是來辭行,沉若心不在焉的聽他說著,一邊抓了個帕子擦拭著自己的頭發,聽著聽著,隨手將絲巾一擲,打斷了沉藍的話。
“阿藍。”
“嗯?”
“我要你幫我找一個人。”
沉藍沒來由的心裏一跳,微微躬身,詢問沉若要找誰,那個有著單薄美貌的帝王,忽然露出了一個近於哀傷的表情。
“錦繡。”他輕聲說,“我要找錦繡。”
沉藍覺得自己的心髒被重重擂了一下,他站在當場,不知道該說什麼好,然後沉若慢慢坐下,垂著雙肩,再沒了一點朝堂上的意氣風發。
沉藍覺得自己看不下去,胡亂應了就要出去,卻一把被沉若抓住了長袖。
然後他驚訝的發現,沉若的指頭在微微顫抖,然後用力得連指節都泛白。
“……其實你將她帶來的那時候,我很開心很開心……”他這樣說著,有著一種傾述一般的神色,仿佛不這樣做,他便再也控製不住自己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