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1章 番外-陳湘娟(1)(1 / 2)

福州,在僻靜的小廟村。

村口有一座最尋常的一進小院,籬笆院牆,木製院門前掛了塊不大的匾額——馬宅。

院子不大,卻也是一處安身之處,正房三間,當中是堂屋,東屋住鄧氏,西屋住翠仙。兩側又有東廂房、西廂房,東廂房有一間廚房、一間雜物房,西廂房不過隻得兩間,一間住著陳湘娟與馬慶,另一間住著他們的兒子。

兩個女兒則與翠仙住。

陳湘娟坐在院子裏,手裏拿著馬慶穿破的衣衫縫補,身上穿的也是最尋常的粗布衣衫。

屋子裏,傳出一個女人的咳嗽聲,一聲緊似一聲。

鄧氏扯著嗓子道:“湘娟,我要喝水,快取杯水來。”

陳湘娟起身,用手在圍裙上擦了一把,不滿地啐道:“喝!喝!喝得多撒得多,癱了還喝這麼水作甚,當是富貴人家麼?”

馬清蓮從屋子裏奔出來,瞪了眼陳湘娟,一溜煙進了廚房,捧了碗清水出來,直往東屋去。

翠仙一大把年紀,依舊喜歡穿鮮豔的衣衫,還抹好看的胭脂水粉,陳湘娟時常覺得她臉上的脂粉就像牆上的石灰一樣會掉落下來,想著那都是銀子,不免又要說上兩句:“翠姨,你能省就省點吧,也不怕人笑話,外孫女都這麼大,瞧你打扮得成什麼了?”

“老娘我一輩子就愛光鮮的。”翠仙啐道。

翠仙五十出頭的人,背裏還做那種事,每過兩日就去後山的破廟裏。

陳湘娟想勸,翠仙厲聲道:“這一家老小的吃食從何來的,還有這座新屋,那十來畝田地,你可別忘了,全都是老娘掙來的。你婆母愛麵子,愛麵子能養活人麼?還不是老娘在養活這一家老小?”

陳湘娟想著,這也是個理兒。

幾年前,她以為陳湘如不會再對付她了,馬慶因為犯了偷盜罪下了大牢,為了救出馬慶,她幾乎是傾家蕩產。那時候,她幾乎都想一走了之,不再管他死活了,可經不住鄧氏求情,又看著自己的女兒,還有肚子裏的孩子,到底是變賣了家產,把馬慶從牢裏撈出來。

隻是,早前置下的家業全沒了。

過了許久,陳湘娟才知道,在幕後下手的是揚州沈家、靖南候世子沈無爭。

沈家是皇親國戚,依如當年的興國公府,她惹不起隻得躲起,索性又搬家,到了福州的一處偏遠山村裏定居下來。

這裏,離最近的村鎮都要步行一個半時辰才能到。

不會再有人找到他們。

要不是翠仙喜歡藏私,他們這一家人當真沒人安頓處了。翠仙拿了自己的貼己,買了十二畝田地,又拿了十兩銀子修建這座屋子,才勉強有了他們一家的落腳處。

她再不是富貴人家的奶奶,也沒有下人服侍,隻能是山野小戶人家的村婦。

陳湘娟常常在想:當年,如果她沒挑斷陳相富的手筋,是不是結局會有所不動,是不是陳湘如就不會與她翻臉,是不是陳湘如就會終究放她一馬……

然而,沒有如果。

因為她和陳家大院的情分到底是斷了。

她也曾抱著僥幸的心理去江寧府,卻不敢近陳家大院,她隻能從旁人的口裏知曉陳家的狀況,做了一品誥命夫人的陳湘如,做了範陽織造郎中的陳相富……

他們,過得多富貴啊。

可她卻不敢再見他們,怕他們會繼續痛打落水狗。

搬到這裏後不久,鄧氏一次上街賣雞蛋,因為雨大滾下山坡,雞蛋碎了,人也摔成了重傷。待馬慶把她從外頭背回來時,鄧氏就再也不能動彈了,雖然鄧氏傷得重,可家裏拿不出給她瞧病的藥錢,就隻得這樣不死不活地養著。早前,鄧氏日夜叫疼,大半年後倒不叫疼了,隻是不能動彈,鄧氏就徹底癱在了床上。

每日,鄧氏拉了、餓了,就在東屋裏扯著嗓子大叫著。

早前陳湘娟倒還搭理,端茶遞水的,可現在她越發厭煩,家裏的日子都快要過不下去,馬慶去給人做私塾先生了,家裏的田地也請人幫忙耕作,處處都是花錢的地兒,就連她都要捏緊銅錢過活。

馬清蓮十歲了,會侍奉鄧氏,經常給她擦擦身子什麼的,也喂鄧氏吃飯,在天氣好的時候,還會帶鄧氏出來曬太陽。

馬清芳的性子則隨了陳湘娟,此刻正蹲在陳湘娟的身邊,低聲向陳湘娟描繪道:“娘,祖母又拉了,臭死了,真不知道姐姐怎麼受得了,還拿了廚房的灰蓋住那破布上的髒東西,我才不要進祖母的屋子。還是翠姨的屋子裏好聞,總是香香的。”

翠仙不許孩子們叫她姥姥,也不許喚她姨婆之類,直說這樣把她喚老了,不僅陳湘娟夫婦喚翠仙“翠姨”,連孩子們也喚她“翠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