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霧濃雲愁永晝,瑞腦消金獸。 佳節又重陽,玉枕紗櫥,半夜涼初透。東籬把酒黃昏後,有暗香盈袖。莫道不消魂,簾卷西風,人比黃花瘦。
狄瑤把琴一挑,彈起了淒涼的哀歎調,獨自哼唱起詞人李清照的《醉花陰》來。瑟瑟秋風依舊還過,撩得珠簾清脆地響。好似它們也覺著這院子裏清淨荒寂了些,是以特特地來添些熱鬧,生怕愁壞了深閨中憔悴好看的佳人。
“奶奶(婢女對女主人的尊稱),爺昨日又去了柳姨娘房裏。”墨香心內不平,眼瞧著現在的狄瑤,隻得壓下暫且不表,隻是擔憂地道。墨雨默默地沏好茶,放在幾邊。
見過狄瑤的,沒一個不說她賢良大度的,卻少有人知曉她的苦處。
狄瑤卻隻當沒聽見似的,空濛的眼中依舊似無物一般。
她們不知道的是,她想起了那早已被歲月埋葬的過去。
那一年的她才將將及笄,卻在內宅偶遇了秦樓。卻說男女本應有大防,外男皆不入人家內院的,她何以遇見他?那時的她並未多想,隻是臉蛋兒微微的紅。她從未見過如眼前的少年一般清澈質樸卻又眉眼如畫的男子。
心砰砰地亂跳著,就要出嗓子口了,卻見他頗有些異樣,青色的長袍有好大一塊兒都幾近於褐色。她張了張嘴,本想叫人來的,這女子的名節壞了可是一輩子的事兒。
說時遲那時快,秦樓眼見著眼前的這女子要喊人,忙掩了她的嘴低聲道:“別喊。”隱隱約約的血腥味縈繞。
秦樓見狄瑤極安分的,並未掙紮,心下隻讚她好膽色,口裏道:“你別嚷,我哦就放開你。”
狄瑤怕得舌頭隻打結,隻是點頭。待他放開後定了定神方才勉強能說話。她道:“我這邊有藥,你,先用著罷。”
說著便是一陣搗鼓,她在找藥。
秦樓見狀輕笑道:“你別找了。我未曾受傷。”隻是暫時避一避。
狄瑤聞言,便不再說話,之時坐在一旁低著頭。恰好露出一段白皙細膩的粉頸,他忍不住多看了兩眼,爾後又見狄瑤閑雅貞靜,便笑道:“你這倒是好個所在。隻是也太靜了些,看久便不煩悶麼?”
狄瑤默默,半晌方道:“平日裏或做會子女紅或看看書倒也沒甚打緊的。”
秦樓又看了看這房中的陳設,見牆上掛著一張琴,便笑道:“原來姑娘還會鼓琴哩。姑娘的才情,在下深感佩服。”說著又道:“姑娘可將琴借我一用?”
狄瑤不答,隻說:“你快些走罷。叫人看見我還做人不做人了?”
秦樓狹長的丹鳳眼裏亦有倨傲,他淡淡道:“既如此,我也不便打擾。”隻是卻將一塊玉佩悄悄兒的留下了。
狄瑤並不知曉,隻是叫他走,他一笑便也去了。
這一日,他雖去了,卻害得她挨到三更天還沒睡著。她閑來也愛看那些《西廂記》、《牡丹亭》等書,於男女之事上是曉得些的。見著秦樓留下的玉佩之後,這股子情思便愈發纏綿起來。
半月之後,秦樓又潛進了她的閨房,她回內帷時乍一見他嚇了一跳。爾後卻又有些歡喜。誰知那登徒子竟毛手毛腳的,摟了她便親,她半推半就地掙紮會子夜就將手臂環上了他的頸。若不是聽見外邊兒丫鬟的聲音,隻怕她的清白就這麼給他了。
父母給狄瑤議親之時,因著隻這麼一個寶貴女兒,提親之人前來時狄夫人便讓她躲在屏風後看。她見了好些個公子哥兒什麼的,都直覺比不上秦樓。說沒有傷心失落是假的,然而當她真的見他坐在下首和狄知縣說話兒的時候,她直覺此生都完滿了。
可是狄知縣並不看重他。他道:“這個人頗有些輕挑,且不大穩重,日後雖有作為卻不見得能對你好。”
這話兒狄知縣作為一個父親,並不好當著她說,反是叫狄夫人轉告的。她從未忤逆過長輩,這一次,她反複地對黎夫人所她就隻看中了他一個。
後來她如願嫁給了秦樓。而秦樓亦入主官場。說實話,在知曉秦樓的決定之時,她是怨他的。可是還是故作高興,隻為讓他高興。
“太太,藥快涼了。”原來在她出神的功夫,她們又端來了藥。
狄瑤凝眸,默然,而後道:“撤了吧,治得了病治不了命。”
碧雨正要將藥端下去時,恰巧秦樓過來了。他說:“良藥苦口,不喝藥怎麼行?”
秦樓對她並非不好,反倒是極好。每日裏為她搜羅綾羅綢緞美食,便是有了許多侍妾,也從未讓她們欺到她頭上來。可是,她要的僅僅隻是個一心人罷了。能夠和她白首不相離的一心人。
他總是深夜才回來,和她相擁而眠,身上帶著別的女子的香味。這次看見他這般早回來,狄瑤心裏是極欣喜的,她展顏一笑,這蕭瑟的秋天便有了暖意。她說:“你回來了?”她喜歡用“回”這個字眼,這樣即便秦樓外出,也還是和她一起的。今天,他的身上沒有女子的香味。
秦樓笑道:“怎麼又耍性子不吃藥?”
狄瑤攪了攪手指間的手帕子,而後微微牽唇笑道:“這藥吃不吃也就這麼著,也不必來回地延醫抓藥的,竟是白送銀子哩。也叫我吃了好些苦頭。”
秦樓輕輕坐在狄瑤的身旁攬了她的肩笑道:“怎麼說這種喪氣話。哪能一劑藥就藥到病除了呢?來,就算想著咱們日後,你也得好好將養身子啊。”說著便喂狄瑤喝藥,狄瑤順從地聽了方罷。而後便有他的小廝來,不知道是說了句什麼,他皺了皺眉,而後才溫柔地道:“我有些事,過會子再回來陪你。”
狄瑤點頭,任是心中再不是滋味也隻說:“你快些去吧,正事要緊。”
而後,墨香便出去打聽,是出了何事。
秦樓到了外麵才喜道:“幾個月了?”
小廝道:“大夫說兩個月了。恭喜爺。”原來她出來不是為別的,隻是因為這府裏的白姨娘壞了身孕。他如今這般年紀了膝下卻隻兩個女兒,都養在狄家,這會子小妾有了身孕,他自然是高興的。當下他便高興地去了白姨娘房裏,隻叫她好好養著身子。自己卻因為高興,恰巧在回正房的路上碰到了身段兒極妖嬈的柳姨娘,一時起了興致,又去了她房裏做了好一會耍子才又回到正房。
狄瑤知曉白姨娘懷有身孕的消息,不知是該哭還是該笑。而且這一晚,他的身上又帶了股子香味,還有,…之後的紅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