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憶君君不知
(一)
2012年3月,李慕陽被急電召回美國。
司機老吳送他至機場的路上,他感到從未體會過的寒冷,雖已是三月,北方依然蕭索,星星點點的綠意掙紮在寒風和白霧中,仿佛他孤獨蒼涼的心境。
這一天終於到來,母親終於將那份離婚協議放在父親麵前,帶著剛剛出院的弟弟搬離李家常年居住的舊宅。
李慕清的電話中,滿是安慰,但是,對於李慕陽而言,終究不是良藥、不是帶他走出折磨的藤索。
飛機於傍晚降落於機場,李慕陽推開院落的大門時已是深夜,等待他的是祖父憔悴而悲戚的麵容。
慕陽知道,自己無力改變什麼,隻好安靜地走近,聽從一切安排。
整整一個月,L的股票經曆了史上最激烈的波動,父親於董事會上主動宣告卸任,並將L的大權正式移交給李慕陽。
他是眾望所歸,投票結果揭曉,祖父欣慰起身,在助理的攙扶下離開了會議室。
然而,這一切,帶著母親怨念的一切,隻會讓他的心更痛。
(二)
他問姐姐拿到母親和弟弟的地址,開了三個小時的車,輾轉到達。
為他開門的母親沒有過分地驚訝,隻是淡淡地請他進門坐,自己則坐在距離他很遠的沙發上。
兩人之間的空氣,仿佛破碎的玻璃,冰涼,冷漠,細碎,一觸手就會刺痛得流出血來。
“我想見見慕晨。”他的語氣帶著刻意隱藏的乞求。
母親哀切的眼神慢慢落在他的臉上,猶豫之後,輕輕說:“在樓上。”
沿著樓梯,一步步走上去,仿佛走不到盡頭。
李慕陽的思緒斷斷續續回到五歲那年黑漆漆的回憶世界裏,他被關在密閉的車廂中,沒有水,沒有食物,隻有慕晨驚慌的淚水,三天之後,他被丟在楓葉山盤旋的公路上,耳邊是汽車呼嘯而過卷起的烈風,好似帶著自己僅存的生命離去。
不知昏迷了多久,醒來後,卻是母親用力捏住自己的肩膀撕心裂肺地哭泣,她喊著,慕晨在哪裏,慕晨在哪裏……
李慕陽的腳步一時慢慢停下,手撐著牆壁,安靜地闔上眼睛,又一次鼓足勇氣抬起腳步,向上走去。
輕緩地推開臥室的門,慕晨好似睡著一般悄無聲息地躺在藤椅上。
也許是聽到聲響,他微微的睜開了眼睛,門口站著與自己眉眼極為相似的人,他的嘴唇輕輕顫抖,喉嚨卻發不出聲音,隻能從微微抽搐著的麵部上看出他此時是高興的,帶著驚喜的笑意。
李慕陽小心翼翼地極盡溫柔地走到他的麵前,坐下。
“慕晨,”他輕柔地低喚弟弟的名字。
慕晨仍然無法按照正常人的語速表達自己,喉嚨明顯地滾動,舌頭卻繞在一起似地發出低低的嗚咽聲,著急地掙紮幾番過後,他才用混沌的聲音:“哥。”
一刹那,李慕陽的眼睛裏蓄滿了眼淚。
他伸手握住弟弟瘦弱的雙手,一時間,千頭萬緒。
時光匆匆,他們已有一年未見,上一次見麵時是慕晨舊疾發作躺在病房裏,那時,母親依舊是冷漠的,甚至氤氳著幾分化不開的恨意。
“為……”慕晨講得極慢,“為什麼不來看我?”
“他很忙。“不知何時,母親已經站在臥室門口,替他回答道。
光線暗淡,慕陽看到了母親鬢角刺眼的白發,一陣茫然。
“忙?”慕晨反握住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