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二十三、二十四章(3 / 3)

那個早就魂歸離恨天的女子,難道,還存了一絲幽魂在這個軀殼中嗎?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便覺一絲絲寒意從毛孔中溢出。葉曼青咬咬牙,竟是不自覺地發起抖來。

幽迷夜色飄散,染豔步伐悠然地在林中行走。

那日她帶走楚玄墨後等了許久也不見關二爺他們回複的訊號,便起了疑心,掩住行跡趕往那地方一看,卻隻見躺在地上低低呻吟的銅姑和生死不知的關二爺。當下便知道事敗,幾句話問明事情經過,銅姑更認出其中一人乃是百裏莊莊主穆寒蕭。雖然不清楚穆寒蕭怎麼會和小姐有所牽扯,但幾次三番迎回小姐的行動都告失敗,宮主已是極為不悅,宮中數支隱線更都露了端倪。且眼見時機將近,大事成敗的關鍵係在小姐身上,怎能讓她再在江湖漂泊?觀現下情勢,已有數人對小姐都起了關注之意,若拖得太久,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煩。故而這次才由她設計,明輔暗主,布了這迂回翻折的局。本該是必成的事,哪想到會出了穆寒蕭這個意外!

染豔氣怒,銅姑是知道宮裏規矩的,竟連訊號也不曾發出,耽誤至此,實在難以饒恕……將他們處置了後,染豔思緒再轉,便料到穆寒蕭必定要往駱家莊一行。畢竟,穆、駱兩家的關係,她是十分清楚的。駱淩戈父女倆打的如意算盤,對百裏莊是絕不會放手的。

隻是,她倒是不知道,小姐原先竟是穆寒蕭的愛侶?百裏莊沉隱多年,尤其對這段往事更是諱莫如深,便是她同駱婉瑤相識數年,也是知之甚少。從駱婉瑤嫉恨到想要下殺手的狀況來看,辛眉對於穆寒蕭重要性非同一般。或許,這一點日後也可加以利用……隻要小姐肯好好配合。

想到這一層,便是染豔也有幾分不確定。對這位自小流落在外的小姐,除了應殘秋外宮裏人都不甚在意。隻是誰曾想到,當年老主人的一時意氣,竟會造成現今的局麵?當初宮主不過是起了個猜測的念頭,才會同意應殘秋年複一年在外探尋小姐的下落。但前些日子應殘秋回傳的消息,便已確證小姐身上繪有赤螭龍紋印。如此一來,入局的最初也是最終一環便已落定。現在當務之急,便是盡快將小姐帶回宮中,便連小姐自己,也因著楚玄墨的關係急著回宮。隻是,事情真是如此簡單麼?

至今為止,染豔隻見過葉曼青兩次。第一次葉曼青機智地從馬背上翻下閃避她的襲擊讓她略微驚訝,是一時沒想到小姐幼年離宮卻不似尋常女子嬌怯,身手卻是利落。第二次便是方才,交談中示弱作傻,實際上並未透露什麼,卻在關鍵時刻一語中的,叫人防不勝防。

楚玄墨和葉曼青之間的羈絆極深,小姐無論如何都是宮中的人,楚玄墨與月萱那小丫頭又有牽扯,要將他拉攏入宮中,未必不可能。

但穆寒蕭卻是不易對付,需得想個兩全齊美的法子,在不引人注目的情況下帶小姐回宮。這兩日對付使役閣的同盟會便將成立,為今之計,便是……

空中風聲些微的異樣,讓沉浸在思緒中的染豔陡然一驚,一步踩上幹枯的落葉。

“是哪位俠士這般好興致,暗夜相隨?”

卻聽風中一絲輕笑,“月夜佳人同行,正是人間美事。”

這耳熟至極的調笑傳來,染豔心神一緊即鬆,當下回頭笑道:“我道是誰,原來是聞香尋蹤的雀翎君!”

夜色中一抹清豔的藍飄忽,羽扇輕晃,正是畢離塵是也。隻見他略略挑眉將染豔上下打量一番,連連搖頭,“豔姬可真狠心,生生遮住絕色麵容,叫人好不可惜!”

染豔掩唇一笑:“怎的?我這般形貌,雀翎君看不入眼了?”

“誒,豈敢豈敢!”畢離塵一旋身,“似豔姬這般美人,隻需秋波微蕩便足以勾魂奪魄了!”雖是玩笑,他這話卻是不假,但見染豔雙眸如水,眼中笑意清蕩,當真是清媚奪人。

嬉笑幾句,染豔正色道:“雀翎君是何時入莊的?是……閣主吩咐的麼?”

畢離塵手中羽扇不停:“區區不過是在半道上偶遇朗塵法師,與法師暢談順懷,便隨法師來此一觀罷了。”

“……哦?”原來是借著朗塵的名頭來的,也就是說,是他自作主張了?染豔心下有了計較,眉眼一轉,恭順道,“原來是法師帶來的客人,女婢失禮,這便帶客人去往宿處休憩。”

“勞煩。”

染豔順從地轉身走在前頭帶路,看著她的背影,畢離塵淡淡一笑,眼睛轉向穆寒蕭所在的別院,目光中多了幾分思慮。

……她先前從那處別院匆匆走出,難道連百裏莊她也放了線麼?看來,還得一探虛實。

前後隨行的兩人各懷心思,都在思量對方的出現將會對局勢產生怎樣的變化。

這一局,又是誰能握得先機呢?

*

*

*

木懷彥似有什麼心事,雙眉膠結沉吟不語,腳步卻是愈來愈慢。

走在前頭的狄望舒和齊楚都回過身來的,狄望舒道:“你可是在憂心葉姑娘的事?”

木懷彥抬頭靜靜注視他幾息,輕微地搖搖頭,“狄兄也以為此事我非沾上不可麼?”

“……難道你能放著她不管?”狄望舒一愣,忽地笑了起來,“你做不到。”

他的語氣極為肯定,齊楚一聲嗤笑,木懷彥不由轉開頭去,“應姑娘真的是五皇子那派的人麼?”

狄望舒笑容驟斂:“我不知……”

“那麼,離鏡背後之人是誰?”

能算準時機從三皇子手中奪得控製權,不動聲色地讓青霓派置身事外,那個隱在暗處的人絕非尋常。就是不知道,這股勢力究竟屬於哪一方,又有什麼目的。離鏡當初擄走葉曼青一段時間,雖然後來葉曼青跟木懷彥解釋過那次事件隻是一個巧合,但從離鏡前後的表現來看,他對葉曼青也有幾分在意。那麼,這在意是否和他背後的勢力有關?與應殘秋、葉曼青間又是否有牽連?

狄望舒沉默半晌,道:“我不能說。”

木懷彥眼眸微凝,眯眼看他半晌,一旁的齊楚眼見氣氛不對,便道:“木頭,這事你別問了!”

“嗯?”木懷彥轉眼看向齊楚,是要他給一個解釋。

齊楚撫額歎道:“你別看我,朝堂的事你既然不想理又何必那麼清楚?”

木懷彥淡淡道:“如果連敵手友軍是誰都分不清,貿然入局,不過是自找死路。”

齊楚一滯便要開口,狄望舒抬手止住他,麵容微肅:“這點你盡可放心,那人絕不會做半點於國於民不利的事。”

於國於民?木懷彥心思微轉間,在北烈皇室中轉了個圈,仍無法確定狄望舒所說之人的身份。這個人的真實身份是什麼對他來說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這一派隱在暗處的勢力對目前的局勢到底抱著什麼態度。

“狄兄……也是為國為民麼?”

狄望舒苦笑一聲:“我不過是為了私心。”他抬眼看著木懷彥,“在這一點上,我與你是一樣的。”他的目的是要找到應殘秋,這相知相惜多年的情分,他不打算放棄。而無論應殘秋的身份是什麼,葉曼青必然與她有所牽扯。相比起來,應殘秋雖然下落不明,但多半可以猜知她應是安全無虞。反觀葉曼青雖然近在眼前,卻隨時可能陷入未知的險境中。想要解除她的危機,或者帶她遠離事態,或者一查到底將可能的危險因素揪出來擺在明麵上。葉曼青先前已經表明她不願離開——這點是意料之中的,畢竟楚玄墨對她非同一般。現在便隻有一個選擇,從各種蛛絲馬跡中找出葉曼青的身世之謎,再以相應的對策解決問題。而這也是狄望舒希望的方式,隻有這樣,他才能盡快找到應殘秋,弄清楚她不告而別的緣由。

這其中的考量木懷彥自然明白,便扯扯嘴角笑道:“這般看來,我二人倒是同病相憐。”

見他們倆都是一臉苦相,齊楚大笑道:“都是自找的!美人恩哪是好消受的?”

“哦?”木懷彥眉一挑,“不知郝家三小姐又如何?”

“咳咳咳……”齊楚猛地嗆咳一陣,“好端端的你說起她作甚,這麼久了我都快忘記她長什麼樣了。”

狄望舒瞥他一眼:“是麼?不知前些天念叨郝三小姐的人是我不曾?”

齊楚瞪大眼,“那、那是我半夜夢到那小丫頭哭得好生淒慘……”他的嘟囔還沒說完,便被兩人的笑聲打斷,隻得悻悻作罷,“有什麼好笑的!”

木懷彥輕咳一聲,雖是夜色熹微,他臉上的笑意卻是遮掩不住,隻聽他道:“郝小姐的下落,狄兄該是清楚的吧?”

當初郝靈靈莫名在青霓山上失蹤,這件事卻被壓了下來少有人知道,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在長無、雲覓言和流雲繪上麵,就沒多少人注意到這點。木懷彥原先也是疑心,後來見葉曼青沒有什麼擔心的樣子,便知道郝靈靈應該是沒有危險的。

狄望舒一愣,便見齊楚麵有不豫之色,心中暗歎倒黴,卻隻能回道:“我是知道——”

“你知道竟然不跟我說?!”齊楚帶著薄怒打斷他的話。

狄望舒擺擺手:“你不問,我怎麼知道你想知道?”他口氣一轉,開始教訓齊楚,“你但凡肯多想一點,怎麼會猜不出來?”

見齊楚一臉怔愣不明的樣子,狄望舒歎聲道:“‘金刀鏢局’這四字可是聖上欽賜的,你真以為它會那般輕易倒下?”

這話登時如長夜雷鳴,倏忽電光激閃,齊楚隻覺腦中比亂麻還繁雜的思緒此時忽地一清,頓時浮出一個念頭——

難道,金刀鏢局的慘劇從一開始便是一個局嗎?

他麵上震驚之色掩飾不住,目光在狄望舒和木懷彥身上打轉,想要看出個確切答案來。

木懷彥看向沉靜的夜色中,輕聲道:“你忘了麼?當初在青霓山山上我便說過,這隻是個開始。”

開始?“這麼大陣仗的開端,他們到底想要謀得什麼結局?”齊楚心中隱隱不安,他不是真的想不到,隻是難以想象,那些人竟然會選取這樣的布局。要怎樣的心機,才能想出這樣的方法?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那爹此刻的處境,豈不是危險萬分?

狄望舒不語,木懷彥的眼眸清透:“他們要的,自然是‘天下’。”

齊楚猛地頓住:“……我要立刻回京。”

“不行。”狄望舒沉聲道,“你回去幫不上任何忙。朝堂的事,絕不是你可以插手的。對這局勢,你爹難道會看不明白嗎?”

“話雖如此,但這般時刻我怎能在外——”

“伯父的希望正是讓你遠離京都!”見齊楚仍是定不下心來,狄望舒忽然低聲道,“……隻要聖上還在一天,韓家就絕不會有事。你明白嗎?”

韓峮是皇帝最信任的人,齊楚自然知道這一點,但是……“先前在山上時爹就提過,聖上的身體怕是……”

狄望舒點點頭,“所以伯父此時更不能分心。你放心,眼下大位尚未落定,雖然情勢險峻,但伯父絕無安全之憂。就算……就算日後新君有什麼舉動,也非是短期內可施行的。”他的聲音模糊起來,“再怎樣,也有那人在……”

齊楚心頭一凜,木懷彥隻在旁邊聽著並不說話,直到此時方插了進來。

“京都的情勢是開始也是結果,但過程的展開卻都在京都之外。”

因明展翼身體狀況持續惡化而太子之位遲遲沒有確定,三皇子和五皇子才會急躁起來,在各州城的爭鬥漸漸浮上台麵,而京都之外的勢力較量又將影響甚至決定皇城中最後的角力結果。江湖和朝堂,形成各自獨立卻又相互影響的局麵。換句話說,無論在朝在野,隻要力道用得對,都可以對最終結局產生影響,甚至是決定性的關鍵。

這些道理,齊楚靜下心來便想得到,就算他自小心性自在爽朗,但畢竟是從耀國第一的文官世家出來的,對局麵的理解和把握自有其優勢。

木懷彥緩緩前行兩步,屈指輕輕叩擊竹節,咚咚輕響似無譜成曲,頗為悅耳。

“我還是之前的問題……”木懷彥正色看向兩位友人,“你們真的相信應姑娘是五皇子的人嗎?”

齊楚道:“現下的證據似乎都指向這方……怎麼?”

“狄兄以為呢?”

狄望舒異常地沉默著,眉眼間重重隱憂相擾,“我……我不知……”

知他心思,木懷彥不再強問,齊楚卻是莫名:“怎麼回事?木頭,你還有其他想法的話說來聽聽。”

木懷彥有節奏地敲打著竹節,斟酌了下才道:“你方才說的證據,指的是哪些?”

齊楚一愣:“烈州青甲軍便是最好的明證!再說,她既然潛伏在三皇子手下,便有很大可能是五皇子的暗線。畢竟這兩位皇子的爭端,誰都知道,不是嗎?”

“正因我他們的爭端誰都知道,所以……任何人都可以利用。”木懷彥嘴角微揚,“我隻是突然想起幼年聽師父講的故事來了……”

“……據說前朝太祖楊修武文韜武略難有人能比肩,諸般武器無一不知無一不曉。但他最為人稱道的,卻是其百步穿楊例無虛發的箭術。”木懷彥微微頓了一頓,話中意味悠長,“傳說那厲害無比的‘疾雨陣’,正是楊修武親自排布而成。”

狄望舒眼瞼虛垂,似乎沒聽到這些。齊楚看看唇邊帶笑的木懷彥,又看看沉默的狄望舒,嘴巴張了張,“你是說……”

“當年的肅寧王,麾下最強的便是弓箭隊。烈州青甲軍,便是五皇子仿照前朝的訓練方式排布而成。”

指節與竹節重重相撞,像是樂曲最後的激昂,又似曲調高攀前的沉抑。

濃墨如注,將整片竹林重重遮覆。

這夜,越發黑得深沉。

作者有話要說:我每次上來都覺得大家好淡定啊= =跟大家比起來,我就是一個有極度受虐臆想的M受= =。。。

最近看碧水上的幾個帖子,不免也開始思考自己寫文的初衷了,囧。。。這麼高深的話題果然不太適合我啊望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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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荒的筒子可以去看看偶家小彌彌的歡樂現代文喲~

粉可愛粉歡樂的文風,挖心情不好時看著都會笑出來~~~

雖然目前字數不多,但是小彌彌的坑品比我好上不知道多少倍啊,有她在= =我的更新速度也會提高的。。。希望吧~~~

隆重推薦——《Mr.四次元》

終於修改完了,淚牛~默默鞠躬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