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黛起身,取過那隻青布包袱,打了開來。包袱裏頭,裝著的,是一隻箱子,一隻普普通通、全無一絲裝飾的柳木箱子。一眼見了這箱子,遠黛便不由自主的歎了口氣。遙想當年蕭呈嫻在娘家時,是何等的金嬌玉貴,日常用具,無不極盡工巧之能事,那時的她,怕是怎麼想,也想不到,有一日,她竟會用上如此簡陋的器物吧。
遠黛默默想著,不覺微微出神起來,竟連箱子也都忘記了打開,好半晌,才歎了口氣,將那箱子打了開來。箱子裏頭,整整齊齊的疊放著數張色澤銀白,全無瑕疵的狐皮,狐皮上頭,擱著一封封好的書信,封皮上,赫然是蕭呈嫻的筆跡。
遠黛倒真是沒料到箱子裏,放得竟是毛皮,愣了一愣後,先自取出書信,拆開封皮,掃了一眼。百裏肇在旁看著,便也自然的問了一句:“怎麼?”
笑著搖了搖頭,卻沒將蕭呈嫻的書信遞給他,而是照著原樣依舊疊好,放回封皮內:“蕭姐姐說了,這狐皮乃羅起東去年秋裏獵的,當時得了不少裘皮,但大多是灰鼠的,白狐皮卻隻得兩張。因小了,也做不成什麼,便一直留著沒動。趕巧兒六哥去了,她想著我素來最是怕冷的,便托六哥捎來給我,還使我莫嫌禮薄,又說等今年得了好的,再托人送來給我呢!”
蕭呈嫻在信中,還問了她好些言語,諸如百裏肇對她如何?怎麼這許久卻一直沒有回信?淩遠清臨離平京之前,怎麼上門卻仍不曾見到她等等。關心之情溢於紙麵,而對百裏肇的不悅,卻也毫不掩飾的流露出來。這些話,遠黛自是不好說與百裏肇聽的。
百裏肇笑笑,看一眼那兩張純白狐皮,畢竟點頭道:“北地寒冷,所產皮毛也較別處更為豐美厚實。不過到了哪兒,銀狐也都是稀罕物事,她也是有心了!”
一麵說著,便又順勢的說起了羅起東。軍中升遷,講究的是軍功,原就較文官要來的快得多。加之羅起東到北疆的時機也恰恰合宜。北狄部落,每年夏末秋初,將要秋收之前,總要率軍來侵,他正趕上這個趟兒,數場大戰下來,頗積了些功勞,如今已升遷至從三品的遊擊將軍。蔣琓對他,也頗多讚譽,認定他是可造之才,年前更將他調到帳下聽令。
聽百裏肇這麼一說,遠黛這才稍稍放下心來,笑了一笑後,道:“這也要多謝王……皇上提拔……”說話間,卻已似笑非笑的斜乜了百裏肇一眼,這卻還是相見之後,她第一回說起皇上這兩個字。
百裏肇倒也並不居功,淡淡一笑之後,平緩道:“他所以升遷如此之快,一來是他確有能力;二來,卻是因為蕭家,與我其實並無多大幹係!”軍中固然一向賞罰分明,但膽大妄為、冒領軍功者卻也比比皆是。羅起東升遷所以如此之快,一則與他作戰勇猛、心有韜略有關,二者也因他乃是蕭家的女婿,隻是這一層身份,又有誰敢去冒領他的功勞。
不在私底下送他些功勞,那些擅於鑽營之人的心中怕都覺得惶恐。
聽出他話裏的意思,遠黛便一笑,也不再多言,隻將那隻箱子稍稍翻檢了一回,狐皮底下,卻另擱了些北地特產,也無非是些人參、山菌之類,遠黛一一細心收藏了。這些物事於她,雖不值什麼,但總是蕭呈嫻的一片心意,千裏送鵝毛,禮輕情意重,她自也歡喜得很。
偏頭看一眼百裏肇,遠黛忽而笑道:“聽說皇上至今還不曾改元?”
忽然聽她問起這個,不由得百裏肇不心生詫異:“這事不急,隻等明年再說吧!”通常先帝過世的第二年年初,新帝就會宣布改元,算是新朝新氣象的一種表現,但因延德帝乃在年前過世,若急於改元,卻不免予人迫不及待之感,因此百裏肇雖則登基,卻並未行改元之事。
狀似不經意的一笑,遠黛漫不經心道:“今年春上的選秀,不知皇上如何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