繪春一麵上前將茶盞交到她的手中,一麵卻笑道:“這一二年年景都甚好,百姓們安居樂業,手中也頗攢了幾個閑錢,逢到年節裏,自也不吝於花費!”
遠黛頷首,才要說話時,那邊柳兒卻已笑吟吟的走了進來:“郡主,才剛宮內有人送了好幾車的煙花爆竹並時鮮果蔬之類來!郡主可要去看看嗎?”自那一晚之後,她與遠黛也算是有了生死與共的交情,平日裏便也親近了許多。至於石傳鈺是否知道柳兒的身份,遠黛也並沒多嘴的去問。石傳鈺的性子,她最了解,他既不說,那自然便默許了柳兒留下一事。
而如今遠黛所住的屋子,卻又換了側邊的一間。她雖並不忌諱這些個,卻也不代表,她就願意住在死過人的屋子裏。金家作亂,意圖投毒弑君一事,如今正是整個郢都都津津樂道之事。而通過這件事,石傳鈺更是順藤摸瓜,一連拿下了四五個對“改土歸流”之政,反對的最為激烈的土司府。而他顯然也已準備多時,驟然行動之下,當真是雷霆手段,所到之處,一切抵抗冰消雪融。隻是這樣做的結果便是,大越午門之外,一時血流成河。
遠黛也曾約略聽說有老臣進諫,為圖來年吉祥,欲改在年後再處決這群弑君作亂之人,卻被石傳鈺毫不猶豫的一口回絕。而他的理由,卻也霸道得很:新年新氣象,沾染了血腥,豈非更是不好。於是一聲令下,一應參與作亂之人,均在臘月二十八那日被在午門斬首。
對於這些人的下場,遠黛並不關心。臘月二十八那日,她攜了繪春,又自趕去廣逸王墳上,恭恭敬敬的上了三炷香。這次回來,她原以為,自己隻會來這墳上兩次,一次是初回,另一次便是離開。卻沒料到,這中途居然又來了一趟。
金家之事,於她,其實卻可算得是一件喜事。畢竟當年上從廣逸王下到廉親王石傳瑉,金家都在其中出力不少。如今金家一朝大廈傾覆,往日種種恩怨情仇,也真可從此抹去了。
唯一讓她頗為喟歎的,是金後在宮中自盡身亡。她的死,遠黛倒也並不意外,像她那樣驕傲的女子,若苟活下去,日後所受苦難屈辱必定多不勝數,倒不如一死了之,落個清靜。
她並不知道石傳鈺對金後之死,有何感覺,也無意去深究之。
這當兒,外頭簾櫳聲響,卻是雲燕與晴寧兩個並肩走了進來。雲燕懷孕期短,尚未顯懷,因著除夕的緣故,身上卻穿了一件海棠紅雲錦襖子,外頭罩著厚實的灰鼠披風,隻看裝束,已全尋不出絲毫丫鬟的影子,倒是十足像是富貴人家的如夫人。又因懷孕的緣故,這些日子她卻豐隆了些許,原就俏麗的臉蛋更是粉白嫣紅,再被海棠紅襖子一襯,氣色愈發的鮮妍。
金氏作亂那夜之後,石傳鈺已命人傳了話給她,準於明年正月十五後接她回宮。所以她的心事倒是安定了不少,也不再那麼患得患失。
二人入內見了禮後,遠黛便看一眼雲燕,淡淡道:“你如今已是雙身子的人,這等冷天,怎麼卻還到處亂跑?更莫說今兒是除夕,外頭處處爆竹,仔細驚著了!”
饒是雲燕如今自覺身份已是不同往日,但對著遠黛時,卻仍存幾分畏懼之心,聞聲之後,忙賠笑道:“郡主對奴婢的一片關懷之心,奴婢自是省得!不過奴婢自幼膽氣便壯,又加今兒乃是除夕,孤孤零零的一個人守在屋內,隻這個兆頭對小皇子的日後也不甚好呢!”
遠黛聽她張口就是小皇子,也真真是哭笑不得,搖一搖頭後,便也不再說她,隻轉向晴寧道:“你慣常是個仔細的,須得照應好她才是!”晴寧忙自應著。
一邊的繪春早已適時的開口,岔開話題,又挑了些曆年的趣事說了,倒也逗得雲燕二人開心非常。倒是遠黛,守著這一屋子的熱鬧,心中卻忽而便想起了遠在平京的百裏肇。
早幾日聽說他已登基為帝,這個時候,也不知他在做些什麼?不知會否也如自己這裏一般,一室皆春?隻是這麼想著,她便不由好一陣不自在。
好在她素日喜怒少形於色,心中雖自不快,倒也並未顯露在外。更隨著繪春,頗湊了幾句趣。屋內氣氛,倒也顯得其樂融融。五人說笑一刻,眼看著天已轉了黑。
廚下早將備好的守歲酒席流水價的送了來,因五人都是女子,這守歲席,辦的便也不是那麼油膩。除卻幾個討吉兆的好口彩肴饌之外,大多清淡精致,倒也甚合遠黛的心意。酒水,更是向年廣逸王在時,親手釀下的“歲團圓”。這酒原就甘醇,如今又多陳了幾年,滋味便愈加的不同。才一入口,便讓遠黛不由的感慨良多。
五人略吃了幾口酒,遠黛便命小丫頭子將宮中特為送來的煙花取了過來,便在含玉軒外頭挑了一塊空地,一字排開,自己卻親手燃了一根檀香,自行走去燃放。越宮煙花,本就是特製之物,石傳鈺素知她喜好這些,命人送來的,更是精品中的珍品。這一燃放起來,便是火樹銀花,處處綻放。各色的光輝,卻將整個廣逸王府照得五色繽紛,渾不似人間。
繪春等幾人,也都有了幾分酒意,眼見她放的好,便也忍不住各自手癢,繪春更上前一步,笑吟吟的便去奪遠黛手中的香。遠黛隻好看煙花,對於是否是自己放的,倒並不介意。當下笑著將那香遞了給繪春,自己則閑閑的立在一邊旁觀。
當下繪春、柳兒及晴寧三人便挨次上前燃放,一時歡聲笑語,渾然忘卻煩憂。雲燕在旁看得心癢手癢,然記著遠黛之前說的話,卻也不敢自請,隻得怏怏站在一邊,頗有鬱鬱之意。
遠黛早知她的意思,卻也並不理會。雲燕若是連這點自製力也沒有,那她倘或當真誕下小皇子,卻隻能是死的更快。一時放過了煙花,因外頭甚是寒冷的緣故,遠黛便喚了四人,打算回屋。五人便掉頭走回含玉軒,才剛行到含玉軒門口,卻見有人巴巴的迎了上來,恭敬行禮,卻是連聲恭喜。遠黛定睛看時,卻是劉啟盛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