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二章 似水的流年(3 / 3)

她低低呻吟了一聲,趴在桌上,將頭深深埋了下去。好吧,天太冷,她十分不介意窩起來當鴕鳥。

這個時候,蕭珊老師也總算好心地跳出來給她解圍了,“對不起嗬小妹妹,我們正在上課,有事兒下課再說好嗎?”

魏琳著迷般趴在窗台上盯著那盆花,第十三次嘖嘖有聲地道:“真神奇啊……”

心素看了她一眼,索性把耳機塞上。

那個眉清目秀的送花小妹直到她們上課結束,直到心素趁著人流漸漸散去,磨蹭到最後出門,仍然孤零零地站在門前的那個角落,她的臉上,倔強異常,又有些可憐兮兮地深恐有辱使命的模樣,心素已經走了一段路,想想不忍,算了,她和那個叫什麼簡庭濤的怪胎的事情,犯不著牽連到無辜。

這個年頭,不肯委屈別人,那隻好委屈自己。這一點,想必陰險狡詐的簡庭濤同學早就想到了。

有一有二就有三。

於是,一次次下來,心素心裏往往發急跳腳,但在那個可憐兮兮的小妹麵前,她猶如一拳打在棉花上般空落落的得不到任何回應,僵持來僵持去,僵持到最後,也隻好莫可奈何地,在一道道或豔羨或嫉妒或耐人尋味的目光中,勉強收下那一束束的奇花異卉。

但是,在她的心底,對那個叫什麼簡庭濤的,極為鄙夷,敬謝不敏,且相見如冰。這種見異思遷拿感情當兒戲的男生,活該進煉獄,永世不得超生,而現在,他居然把主意打到她的身上,最好還是省省吧。

她的眼光無意識地看向窗外,很久很久之後,她摸了摸頸項上的那個精致的項鏈,和項鏈上那個同樣精致的心形吊墜,她想起籃球場上那個瀟灑身影,那張含笑的臉龐,那雙輕輕鼓掌的修長的手,心裏驀地一黯。

簡庭濤的耐性好得出乎心素意料之外。他的花樣翻新也是心素始料未及的。盡管心素口風緊得比起中情局職員來也有過之無不及,但素來人精的魏琳可沒這麼容易放過她,隔三岔五來探聽她的口風:“心素,我今天聽說……”

這陣子以來的鮮花攻勢已經惹得知情的住在同一棟宿舍樓的簡氏親衛隊們恨得牙癢癢的,直替一向風流倜儻的簡庭濤不值,心素固然可以憑借超人的定力,完全當這個叫作簡庭濤的大號蒼蠅不存在,她魏琳可是興趣大大的有。

心素通常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道聽途說不可信。”她寥寥幾句簡單敷衍搪塞過去,“有興趣的話,以後有時間,聽我細細道來。”垃圾般直接倒掉。

寡言淡語,說了等於沒說,到得後來,魏琳往往沒趣。

消息傳得太快了,從來不關心八卦的柯軒竟然也旁敲側擊來問她:“心素,最近忙嗎?”

心素一開始沒聽出來,“還好。”

“沒什麼事吧?”

心素詫異,“沒有啊。”

柯軒沉默了片刻,說了一句:“那好,有事再聯係。”

放下電話很久很久,心素這才醒悟過來。

盡管敵我相持可以讓人有足夠想象空間,但隻有短兵相接,才永遠是戰場的不二法則。

心素抬眼,看向又一次微笑著出現在她不遠處的簡庭濤,他正和另一個男生入座。閱覽室裏安靜的空氣仿佛霎時間起了漣漪般。這段時間,全T大的學生都口耳傳頌津津樂道著一件事情:曾經過盡千帆的女生殺手簡庭濤此次棋逢對手,碰上了雖然隻念大一,但是實力明顯更加強勁,堪稱強中更有強中手的金融學係新鮮人關心素。

幾乎所有T大人都知道關心素是堪稱T大無冕之王的中文係大師級的,即便金庸先生來訪時也畢恭畢敬向他討教問題的關定秋教授的掌上明珠,家學淵源,其來有自。而且,關心素是有名的所謂伊人,在水一方,從來都是閑雲野鶴般獨來獨往,不僅與大多數女生無甚交情可言,與T大男生,更是幾乎從無任何交集。有這樣的家庭背景和這樣知名的老爸,再加上關心素的容貌和出塵氣質,T大80%以上的男生,幾乎不敢做癩蛤蟆之想。如今,居然有人願意以身試法地企圖打破這個幾乎是心照不宣的默契,一時間,抱著看好戲態度的,自然遠遠超過了真心祝福的。

幾乎所有T大知情的男生女生都想看看,簡庭濤和關心素二人,究竟鹿死誰手。據說,還為此開出了規模龐大的地下賭盤,盡管因為都是窮學生,賭注亦隻可能是一頓兩頓簡餐般甚為寒酸,但是,就連簡庭濤班上的同班同學,或是知交好友,也全無氣節地,站在標示著關心素三個字的天平彼端。

心素低頭,自顧自看書。明天小考,她沒心思理會其他。

“篤篤篤”三聲,她抬頭。

魏琳朝她笑了笑,遞過一張紙條。

心素覷了一眼,“打個賭吧?”

走道盡頭的轉角陽台。

“不要再送花,不要再接近我,不要浪費時間。”心素靜靜轉過身來,看著不遠處的簡庭濤。

“為什麼?”簡庭濤雙手插在衣兜裏,臉上仍然是那種似有若無的笑。跟心素曾經見過的相比,少了幾分不耐,多了幾分隱隱的咄咄逼人。

心素斂眉,淡淡地道:“為什麼?因為我砸到你?還是因為其他?”她的神色,遠遠超乎十八歲的成熟,淡然而坦白,“我以為,能寫出那樣水準留言的人,不會如此膚淺。還有,”她眉頭微蹙,“世上好花好景太多,可是,”她垂下眼簾,“我偏偏不喜歡。”

這幾乎已經是不禮貌的挑釁,簡庭濤似乎沒聽出來她的隱喻,依然淺笑,“原來你對我印象並不如我想象中那麼差。”

心素低頭,一言不發。她終究隻是一個十八歲的小女生,雖然冷淡,到底稚嫩,一鼓作氣宣布完自己的看法之後,一時間,還沒有足夠的經驗來應對眼前這個老道的臭男生。

她繼續沉默。

簡庭濤微微聳肩。

同樣的話,就在前一天晚上,向來不喜歡八卦,不理會他緋聞,不過問他私事的葉青承也問過。他看著簡庭濤最近的反常舉動和其他人的議論,冷眼旁觀了很多天,實在有點忍不住了,單刀直入:“為什麼?”

簡庭濤從來沒這麼反常過,令人隱隱心生擔憂。

以多年的相處,就算不甚理解,葉青承也清楚地知道,從一開始,簡庭濤就篤定關心素即便不看在他幾乎天天風雨無阻地鮮花贈佳人的苦心上,也會看在那個忠盡職守的花店小妹我見猶憐的模樣上,不得不收下那些她顯然看得很礙眼的花。

況且,一進T大,從無數的學長們津津樂道的口中,葉青承他們早就知曉一個T大師生們表麵上彼此心照不宣但暗地裏傳得風生水起的消息,那就是,中文係美女老師蕭珊,不僅曾經一度是關定秋先生最為得意的弟子之一,更是關先生自十多年前喪妻以來,無數企圖接近他而未果的女子中,唯一例外的那個。

這些年來,蕭珊老師稱得上是關先生唯一的紅顏知己。盡管不知為什麼,關先生多年來皇帝不急,急死太監,似乎無意要跟蕭珊老師發展超乎友誼的關係,但是,所有T大人都知道,蕭珊老師癡心不改地,從二十多歲的妙齡女孩,一直等到如今三十幾歲的風姿楚楚的知性女人,是為了什麼,就連當時尚且年幼的關心素都清楚得很,一直陪伴她照顧她的亦母亦姐的蕭珊阿姨在等什麼。但是,這兩個當事人,還似乎就準備這樣樂此不疲地一輩子這樣耗下去了。

白白跌碎一地眼鏡片。

但是,葉青承清楚,以簡庭濤的精明,不會看不出這個姓蕭名珊的名列T大四大美女教師之一的女子,堪稱一支很具潛力的績優股,隻要善加利用,日後必定會獲得豐厚回報。

他不會不未雨綢繆。

最令葉青承擔憂的是,簡庭濤居然難得閑情,一時興起在T大校園網開設了個人BLOG,而且莫名其妙地BLOG點擊率居然日益攀升,最終發展到在一個半月後的某一天,天天雄踞榜首,且絕無下滑之虞。對一幹看好戲的眾人來說,原本隻想當個旁觀看戲者,誰承想還有可能成為劇中人,雖然隻是微不足道的路人甲乙,但總算是聊勝於無,一時間眾人紛紛摩拳擦掌硝煙彌漫。倒叫一直以為簡庭濤隻是一時興起,隨便玩玩而已,且心態頗有些複雜地冷眼旁觀的葉青承,心中微微地歎了一口氣。

這個簡庭濤,是已經完全瘋狂了,且不怕瘋得更厲害些!

所以,現在的葉青承急於想探個究竟,不顧簡庭濤陰晴不定不耐煩的臉色,偏偏固執地一直鍥而不舍地坐在他對麵。他思索片刻,輕輕試探地問:“古箏?”

他搖了搖頭,不以為然,“那樣的話,跟那些一看到你上場就在看台上興奮大叫的幼稚小女生們有什麼區別?”

他十分不客氣地道:“庭濤,需要我小看你嗎?”

簡庭濤沉默片刻,也搖搖頭,極其客觀地道:“你肯定也聽得出來,跟資深專業人士相比,其實有一定距離。”

葉青承更加詫異,“容貌?”

他路上偶遇過關心素幾次,不得不承認,先天的清麗容顏,跟後天良好的家教,使得略顯瘦弱的她鶴立雞群,永遠是眾沙之中一粒小而耀眼的明珠。但是,跟簡庭濤以往身邊那些姹紫嫣紅才藝兼備的女孩子相比,卻未見得有多麼出類拔萃。至少,不足以讓簡庭濤如此。

簡庭濤搖了搖頭。她並沒有超越桑穎的美麗。

葉青承想了想,遲疑片刻,“那麼……因為她……”他非常明白簡庭濤向來好勝的性情。

簡庭濤竟然又搖了搖頭。

葉青承幾乎有點沉不住氣,“那到底是為什麼?”

為什麼?

簡庭濤注視著她。她低著頭,濃密的發下,光潔的頸,仿佛他又看到了那天音樂會上那道淡淡的幾乎是聖潔的光暈。他微微眯眼。

關心素,奇怪的,特別的,令人琢磨不透的女孩子。

半晌沉寂。兩人麵對麵站著,相隔咫尺,卻又仿佛無比遙遠。

又過了很久,心素正待說什麼,突然間手機鈴響,她接起來,“柯軒嗎……好,我就來。”

她不再理會他,低頭遠遠走開,幾乎是有點躲避。

簡庭濤站在原地,看著她的背影慢慢地消失在他的視線。

柯軒。成功保研,並據傳內定為關定秋先生關門弟子的中文係大四學長,號稱T大著名才子。至少,關心素向來謹慎,身邊唯一出現過的男生,盡管頻率極為稀少,還就是這位頗有李杜遺風的,氣質與關心素堪稱不相伯仲的柯同學。

葉青承就是因為這個,而特別對他提了一句:“富在深山有遠親,窮在鬧市無人問。以關心素的生活背景,庭濤,你沒有絲毫勝算。”

簡庭濤低下頭去,凝視著地上斑駁的樹影,他的耳邊,依稀仿佛又聽到那悠遠的古箏,香也嫋嫋,韻也嫋嫋,雲一樣飄逸,霧一樣妙曼,直襲入他的心。

有些人,有些事,有些話,有些愛,從來都不會稍縱即逝。

他的唇角逸出淡淡的笑。

心素如簡。

真正的原因,全世界隻有他一個人知道。

並且,她,關心素,是第一個將他的名字高高懸掛在體育係罰款單上的女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