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紅紅的話似乎罵掉了我的七情六欲,罵得我赤裸裸,我的世界隻剩下她罵的話語。
終於,我還是退學了。無論是什麼原因,但就是這個結果。
我就像一輪海上紅日,剛剛升起,卻又被狠狠地拽下海平麵。
所有的人都對我感到失望,包括媽媽。為了我,她心力憔悴。除了爸爸,但他沒有能力養我。所以,我隻好自己掙錢養自己。
我並沒有離開這個小鎮,並不是因為它值得我留戀,而是因為一個人。
隻因為我答應過她,我會陪她走過高三。
她叫娟。
很幸運,我在小鎮上找到了一份工作。在一家類似於肯德基,麥當勞的奶茶店。
店不大,所以沒有服務員。因為,不忙的時候一個人就足夠應付了。
白天我就在店裏工作,朝八晚六。
下班就回我在高中附近租的房子。打開電腦,燃起香煙,開始上網。
在網上每天都會碰到一個人,叫白雲,是個上海女孩。我喜歡把心事說給她聽,因為白雲能帶走我的哀愁。
十點,娟會準時到我宿舍來,但又得匆匆趕回學校。因為她租的房子在學校裏麵。我們之前就隔了那麼一堵牆,但卻是一道不可逾越的屏障。
紅紅的話語仍然在我的耳邊飄蕩:自戀臭屁加三級,沒風度沒主見,不紳士不帥氣不專心,傻冒加傻瓜,花花腸子一堆一堆的,狡猾奸詐......
我不離開這個城市還有一個原因,紅紅也在這個鎮上工作。她是做廣告設計的,一天到晚和電腦打交道。
我從來不否認自己的聰明,這次也不例外。不到一星期我就把所有的東西都學會了。
在很多情況下我就是店長,一店之長。
工資不高,因為店的收入本來就不高。但夠我買煙,付房租,買衣服,有時買點醉就足夠了。
店有個很好聽的名字,香書。坐落在鎮初中的對麵。每天放學都會有大量的初中生湧入。他們是我的最主要顧客。
我現在喜歡刻意打扮自己了,雖然我是男的。
頭發留長了,染了一屢紅色,塗紫色指甲油擦粉色眼影,戴銀色手鏈,夾七色耳環,掛十字項鏈,穿很特別的衣服,噴高級香水。
十字架上刻著一個“貝”字,十字貝。
我有一枚很古老的銀戒,它在左手中指。
八點,我準時踏進店內。店長已經忙完了早晨的活。我所要做的隻是照顧接下來的生意。
店內裝飾很現代,高櫃台,燒烤機,電冰箱,飲水機,冰激淩機都井然有序地放著。還有一個吊著的電視機。我從來都不注意裏麵在放什麼節目,我眼角隻有屏幕在閃爍,跳躍。
店長洗了個手,向我微笑:“這裏就交給你了。”然後把錢櫃鑰匙交給了我,便走了。他有自己的事,不然也不會聘請我。
沒有生意,我便坐在椅子上開始修指甲。這件事我很喜歡做,因為能打發時間。任由屏幕跳動。
“寶貝想吃什麼。”一個年輕婦女的聲音。
我太專心了,以至於顧客到了櫃前我都沒發現。我抬頭抱歉地笑了笑,眼光便落在了她旁邊的小女孩身上。八九歲樣子,模樣非常可愛。
未料小女孩拉著她媽媽的手另一隻手指著我說:“那姐姐好漂亮哦!”
話一出口,我和那位年輕婦女便尷尬地四目對望。
我走出櫃台,一手抱起小女孩:“小妹妹好可愛,還會開玩笑,哥哥請你吃冰激淩!”另一隻手已熟練地打了一杯草莓味的冰激淩。
“快謝謝哥哥。”年輕婦女也笑了。
小女孩驚得好半天才合攏嘴,看得出她在懷疑自己的眼睛。
等幫她們母女倆全部弄好,我點燃一支煙,悠悠地吞吐起來。眼睛望著對麵的初中大門,是我的母校。曾經在那裏輝煌過,在那裏留下了不朽的傳說。想著想著便想到了紅紅所說的自戀,也許這就是自戀吧。我旁若無人地小笑了笑,停止了思緒。
掏出手機開機,一段聽起來並不好聽也不怎麼難聽的開機音樂之後,短消息蜂擁而來。我便坐在一張空位上翻看起來。
第一條,仲仲姐姐的:妹妹(隻有她可以這麼稱呼我)還好嗎?聽姐姐話,要幸福。
第二條,姐姐的:奔,媽在我這兒,打個電話過來,媽很擔心你。
第三條,仍然是姐姐的:奔,看到短信後回,我和媽媽下午到你店裏來看你。
第四條,霞的:為什麼不上學了?這樣不聲不響地走掉會讓人很擔心你的。
第五條,傑的:靠!老兄,又不上了啊?安逸~
第六條,老爸的:奔,不要絕望,快樂起來,一切會好起來的。
第七條,移動公司的:尊敬的用戶,你的帳戶餘額已不足20元,為了避免......
“叮鈴鈴鈴......”學校的放學鈴即使在街上聽起來仍是格外的清脆響亮,也許隻是因為是放學鈴的緣故吧。
我知道我又要忙起來了,我打開店裏的環繞式重低音音響,放著流行歌曲,脫下讓小女孩把我誤認為女孩的黑色風衣。點燃一支煙。
一邊聽著很響的音樂,一邊工作是我最大的享受。
我工作時從來不帶任何表情,隻是關心嘴裏的煙會不會掉下來,有沒有燒完。還有屏幕的跳動。
片刻之後,店裏便擠滿了學生。
“帥哥,我要一杯奶茶,香草口味!”
我從不注意聲音的主人,隻注意聲音的方向,以判斷交給哪雙手裏。
“給我五塊錢雞柳外帶兩杯哈密瓜口味的奶茶。”
“我要一個雞腿!”
......
我不緊不慢卻又飛快地忙著。音樂讓人沸騰,這種感覺真好。
最後一位顧客是位女生,從我第一天上班開始便天天見到她,她穿一件柳色長裙。我每次都會多看她幾眼的,因為她真的很好看。即使我能鎖住我的心扉我也鎖不住我的眼睛。
“我要一杯......”
沒等她說完我便給了她一杯檸檬水,然後吸了一口煙,長長地吐出。每一次她都隻要一杯檸檬水,我記得。
“謝謝。”她愣了一下。
我也笑了,久違地對人一笑:“不用。”
看著店裏滿滿的客人,我充滿了成就感。開他們吃得很開心的樣子,我也很開心。
終於忙完了,我也可以躺在椅子上安逸地吸煙了。
娟:他說過他會一直陪著我的,隻要我在高三上一天,他就陪一天。
他有女朋友的,我明知我們之間是不可能的,可為什麼我還是對他動了情?
感情走得快,來得也快,擋都擋不了。也許就是這麼一回事。前一段感情還沒來得及放下,又拾起了這段感情。
幾天來,他的酒香,他的煙臭都在我嘴裏停留,我都會仔細品位,因為,這是他的味道。
腦中還殘留著那天的記憶,無法預料。脖子上還留著他的吻痕,無法抹去,這是我們愛情的見證。
他離開了學校,但我的心永遠和他在一起。每天的課隻能在眼角看見老師在講台上指手畫腳,唾沫橫飛,卻聽不見他在講什麼。因為我的心已經被他占滿,沒有餘地。
馬上要高考了,我告誡自己,可是無效。
每天晃吃飯晃上課晃下課。
每天晚自習下課我就激動起來。因為,每當這時我總會和我的奔有一段時間交流。這天也不例外。
我徑直出校門到他住的地方,門半掩著,他的手在鍵盤上飛快地舞動著,指間夾著根煙。
他發現我來了便滅了煙頭,拉住我的手,彼此感受來自對方手心的溫度。
我們相擁而吻,這麼近的距離可以清楚地聞到他身上獨特的混著煙草的香水味。一時間天旋地轉,天花亂墜,仿佛世界上隻剩下我倆的心跳,支撐著整個世界。
這一刻,我覺得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孩。
很佩服愛因斯坦的相對論,我不得不走了,戀戀不舍,念念不舍。
我的日子就這樣一天一天地過。如果他願意離開他的女朋友,我願意馬上離開學校跟他走。可是他不會,所以我也沒離開學校。哪怕隻是行屍走肉,浪費太陽資源,不然他也會走的,我要他陪著我。
有時我會想,要是一輩子都上高三該多好啊。我真傻,我覺得。
紅紅:上帝說小貝是個乖孩子。在網絡中我是小貝,在現實中我是奔的紅紅。
最近好煩,無聊的時候十個群不見人影。忙的時候十個群鬧翻天。老天,你還讓不讓人活了啊??
但有一個人每天雷打不動四小時在線,他是奔。
曾經因為子奔和奔的事不知吵了幾回。奔把十個群一個一個鬧了過去,可是現在他話少得可憐,更多的時候是一串省略號。我估計他是不是受什麼打擊了,不然上次怎麼求我罵他呢??
子奔是我寫的小說中的人物,這個名字到底和奔有什麼聯係呢?我也不知道。也許有也許沒有吧。也可能隻是因為他以前在學校風雲一時而我寫的人物也是這樣的,我才借用了一下。我這樣對自己說。
好長時間沒有收到他的短信了,為什麼我會擔心他起來。嗬嗬,我們是朋友。我這樣對自己說。
這個人神經病狂說曾經喜歡過我。難免,但凡有一兩分姿色的女孩他都愛。可是為什麼我聽了有些高興呢?抑製不住的高興。我們是朋友,我總是這樣對自己說。
以前我養過兩條魚。我給他們取名,一條叫兔子,一條叫奔。兔子是我的網絡老公,取這名理所當然。可為什麼另一條叫奔呢?因為仲仲(我最好的朋友)那段時間老提起他,我這樣對自己說。
於是我便心安理得起來,仍然寫我的網絡小說,仍然在群裏整天胡鬧,仍然幫他照顧寵物,是個qq公仔,可奔非得叫他紅紅!真是被他給活活氣死。可我內心深處為什麼會有一點點的驕傲呢?因為這很搞笑。我這樣對自己說。
整天繁忙地工作,沒有他的消息,我的生活就隻剩下工作了。
這一天我終於砸了鍵盤,吼道:“不行,我要去見他!!”
我店離他店不遠,我稍稍準備了一番,關了門便離開。
我進店的時候他正逗一條哈巴狗玩,臉上沒有笑意。也沒有其他表情,見我來了,終於從他臉上看到了一絲微微的驚訝,才讓我相信眼前的是個大活人,不是一具從古老墳墓裏爬出來的僵屍。
“坐。”他走進櫃台。
我打量了他一番,靠,什麼嘛,居然打扮得比本姑娘還花枝招展。可是臉上卻毫無表情。我真想知道如果我告訴他媽死了他會不會有反映。
他穿一件月白色風衣,用一條顯眼的紅色腰帶束著。
“吃什麼?”他兀自整理起工具。
“隨便。”我說。
隻見他三下五除二地搞了一大堆好吃的東西端到我麵前,沒有說一句話。
忙了這麼長時間還真餓了,於是我便大口吃起來。在他麵前我沒有必要裝淑女的。
他點了一支煙在我對麵坐下,自顧自地低頭玩弄手上的銀色戒指,沒有語言。
“都這麼長時間了怎麼連信息也不給我發一條啊?”我包著滿口的食物盯著他問道。
半晌,從他嘴裏迸出來一個字:“哦。”
我差點當場暈倒,這算什麼回答嘛。可是我沒暈,我暈了,這麼多好吃的怎麼辦??
他連看都沒看我一眼,隻是盯著手上的戒指。
“苯豬,死豬,你怎麼變這個樣了啊?是不是受什麼打擊了??”
“沒有。”他吐了一口煙,仍然沒有抬頭,聲音仍然那麼平淡。
“你是不是看了我的小說,刻意去學子奔?那麼冷,大冰山!”
“我是奔,不是子奔,我們不同。”這句話是我當天聽到的最長的一句話了。
“那好,以前那個愛說愛笑,愛用色咪咪的眼神看女孩子的奔哪去了?”
他有些詫異地盯著我看了會,我嘴裏的雞翅掉了下來,這眼神!!!
“不存在了。”他仍舊低頭撫弄他的戒指,吸了一口煙。
“氣死我了!!”我大吼一聲,一拍桌子,本姑娘的力氣可不是吹的,惹怒了本姑娘不是件好玩的事。狗狗後退了兩三步。桌上所有的杯盤都騰空而起,落下來後又原地打著轉。
“去死吧你!”我扔下錢,忿忿地走了,在杯盤還沒停穩之前。
以前的奔哪去了?他幾乎變成了我理想中的子奔,可是我為什麼高興不起來?我喜歡的是以前的奔!我恍然大悟。可是他還會變回原來的樣子嗎?
我仍然忙我的工作,仍然沒有他的短信,仍然幫他照顧“紅紅”,仍然寫子奔的小說,仍然忘不了那天他的眼神。
檸檬:進了這個鎮的初中就注定整天活在奔的傳說中,尋覓他在這裏留下的痕跡。
我是個文靜的女孩,如我的名字一樣:檸檬。
進了這個鎮的初中,每天都會聽到有關奔的傳說,初三的幾位學姐曾經還是他的女朋友。她們一直引以為毫。
我在這裏呼吸著奔呼吸過三年的空氣,他到底是怎樣一個人呢?他像一個迷一樣吸引了我,我不可自拔地愛上了他。
最近有傳聞,奔要在“香書”上班了,好多女生商量著到時去捧場。
我滿懷好奇地在他第一天上班便去看他,給我的第一個感覺,他是神聖的,不可侵犯的。那一刻我就明白,我們是不屬於同一個世界的人,或者說他是不屬於這個世界的。我們之間隻是個遙遠的夢想,所以我隻要他能記住我就滿足了。
所以我每天都隻要一杯檸檬水,一天兩次,從不間斷。
那一天,在我沒有說完我要什麼的時候他就拿給了我一杯檸檬水。我笑了,他終於記住了我。因為記住了檸檬水就等於記住了我的名字。
我說謝謝,下麵幾個字沒說“你能記住我”。
他也笑了,第一次看見他笑,我完全為之傾倒。他笑得好無邪,笑得好美,太好看了。以至於引來了店裏許多女生的尖叫:“哇哦,帥哥終於笑了,好帥哦~!”
但他好象沒聽見,沒有任何反映。
我很滿足了,哪怕不能跟他在一起。
白雲:我們能見麵卻不能相識,就算能相識也不一定能相知。我是白雲,卻不能帶走他的哀愁,注定要背負他的哀愁走完一生。
每天晚上我都會定時跟一個叫做“無懷冰秀”的男孩聊天。
他說他叫奔,在一家叫香書的店裏工作,他說他在A鎮。
他跟我講他的過去,他的家庭,他的痛苦,他的工作,他的愛情,他的......無所不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