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鼓浪嶼:麵朝大海春暖花開(2 / 3)

橄欖綠少女和綠皮火車遠離不說再見

文/謝小瓷

一、眼前的城市混雜著都市的冷冽奢靡氣息,空氣與煙塵混合,夾雜著迷澤的混亂。

父親對夏川說:“這是我供養你的第十八個年頭,一切終於要有個最後的終結了。”

夏川尚未領悟這句話的真正含義,在高考結束的第二天,他和朋友去KTV唱通宵,早晨和同學們迷茫著眼神從包房裏出來,相互摟著雙肩往家的方向走過去。夏川喝得不多,卻從來沒有這麼頭暈過,那種意識不清的感覺讓他欲罷不能。

走到家門口的時候,聽到周圍的哄鬧聲,他有些錯愕而神色恍惚地隨著眾人抬頭。就在那一刻,他頭頂一陣陰暗;陰霾過後,是一聲“砰”的悶悶聲響;繼而是一攤血隨之流開來,沾染了尚未來得及清潔的公路。

父親的跳樓成為夏川人生的臨界點,他把自己關在房中整整半個月的時間。回憶一旦觸及清晨陽光彌漫的時刻,就會痛得無法呼吸,滿臉是淚,精神時刻瀕臨崩潰的邊緣,空曠的房間裏滿滿是他低沉的嘶吼聲。

半個月後的黃昏時分,他從沉睡中醒過來,去冰箱裏尋找吃的東西。看見空空的冰箱,才想起父親永久的沉睡,撕裂的心傷終於結了一層新鮮的疤痕,他麵無表情地往客房走。走到臥室邊的時候,他被絆倒,頭撞在櫃子上。然後,他扶著滿臉的血站起身,這才看見櫃子後有一疊東西,忽然有什麼在那裏湧動。

他翻開了那一摞厚厚的文件,在文件的最後終於如願以償地找到了那個名字和那一張照片。

他把最後一頁撕下來,放在了錢夾裏。那一刻,他終於感覺到喉嚨因為長時間的哭泣而變得撕裂一般地痛。

他整理好自己,打開門,看見門口站著的女孩子,手裏拎著一整袋的食物,手保持著敲門的姿勢。

關荷朝他笑笑,略有些拘謹。夏川朝她點點頭,卻一句話都沒有說,背著自己的包離開了家門。

午夜時分,少年夏川背著雙肩包隨著人流不斷被推擠著往前走。他在人群中一臉迷茫之色,終於停在大屏幕前,雙眼瞪著大屏幕上提示著的列車車次。滾動著的屏幕不斷翻轉,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生怕錯過自己的列車。

後來列車乘務員拿著喇叭提示本次列車可以進站,他終於得以從椅子上拎起包背在背上繼續前行。

暖熱的風從四麵八方吹過來,卻不能紓解車廂帶來的悶熱感覺。他沉默地坐在角落裏看著窗外的偏僻村莊的冷清風景掠過眼界,卻又留不下任何深刻的影像。

列車在蘇州站停了片刻,他從包裏掏出備好的零食,正要準備填肚子,車廂門被打開,進來一個穿著綠色T恤的女孩子——頭發紮成馬尾,素色的容顏,低著頭,扯著背包的帶子走了進來。鬧哄哄的車廂有人痞痞地吹了聲口哨,女孩子頭一偏,皺了皺眉,卻沒有動。

夏川撇過頭去,繼續準備吃飯,忽然女孩子走到他旁邊,問:“這裏可以坐嗎?”夏川點點頭,把自己的包拿過去一點,給她留出了一個位置。

一路沉悶地睡覺抑或看書,但此後夏川的沉默一路遁形。

他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注意這個綠色的女孩子,隻覺得當他看她的時候,她眼睛裏的明亮讓他側目。夏川本就是陽光而英挺的男孩子,父親的猝死以及這種不負責任的離開讓他在驟然間對於眼前世界產生厭倦之感,然而見到這種身上滿是生動鮮活氣息的女孩子,他依然覺得美好。

他的搭訕來得略有些倉促與來路不明。中間去洗手間的過程中,他看見女孩子在打電話,聲線柔和,伴著窗外明亮的陽光,讓人再沒有了悶熱的陰霾之感。

回來的時候,剛好聽見女孩子說話:“行走江湖十六字真言:殺人償命,欠債還錢,願賭服輸,自負盈虧。其中願賭服輸最是傷情。”他略一回頭,看見女孩子掛電話,寬大的觸屏手機上顯示著通話人的名字和照片,強烈的熟悉感讓夏川的呼吸驀然一窒。

他嚐試著與她聊天:“在和男朋友打電話?”

女孩子沒有回答,忽然偏頭看了他一眼。因為太過突然,夏川被她清亮的眼神鎮住,隻覺要問不下去。

許是電話裏的通話進行得並不順利,女孩子反而話開始多了起來。

“你要去鼓浪嶼?旅行嗎?一個人?”

“嗯,是廈門,一個人。你呢?”

“我們一起吧,就當是驢友好了。我也是一個人。”

夏川沒有想到結到她為伴,竟是如此輕而易舉且得來全不費工夫。他眼神微眯,血液裏有一種東西在那裏寂靜地叫囂。

二、莊周愛上夢,隻是蝴蝶不願意。

阮荷綠是那種典型的文藝姑娘,身上帶著不缺金銀的優越感,內心卻不安於室。夏川無意中發現她打開背包,裏麵除了一本旅行雜誌外,均是飾品,而且都是形狀詭異的鏈子——手鏈,頸鏈,還有腳鏈,悉數收藏在了身上那個淺綠色的背包裏。

她給夏川介紹,藏銀,綠幽靈……各式名字,如鏈子形狀一般繁複,都在廈門的陽光底下映襯著女孩子內心的隱野。

他們在鼓浪嶼遊玩得愉悅。阮荷綠是很好的導遊,去過太多的地方,每到一個城市,都會有很好的方向感,以及對於旅遊路線天生的敏感。

他們白日在曾厝垵、普陀寺、廈門大學附近遊蕩,他陪著她購買各類鏈子,看她將它們戴在手腕上晃晃蕩蕩,笑容純粹而明亮,卻又帶著某種妖冶,於藏銀的光芒中微弱地散發。

他們於夜晚時分逗留在了鼓浪嶼。悠遠的燈光映射著,夜晚幽魅的燈光照耀在這座名字叫做浪漫的島嶼之上。他們站在距離海最近的地方,有水在遠處播放的音樂最激蕩的瞬間滴落下來,灑落了他們滿身。

夏川站在靠近阮荷綠的地方,看著她如孩子一般戲水,內心瞬間隻覺柔軟。旅途的豔遇於他並無特別的吸引力,然而遇到令人開懷的女孩子,依舊讓他深覺幸運,哪怕背後深藏著另一個深刻的秘密。

他舉起相機,在她大笑最深的時刻,“哢嚓”一聲記錄下來那個瞬間。

阮荷綠一聲驚叫,回過頭來,全是迷茫。夏川愛極了她此刻神色,衝動之下,走過去,捧起她的臉,深重的吻就落了下來。周身依舊是震蕩的音樂,高潮不斷,嘩啦啦的海水四處動蕩,在他們頭頂奏起最華麗的樂章。四周有掌聲和口哨聲此起彼伏,夏川隻覺迷醉。

他們兩個混跡酒吧,夏川喝得酩酊大醉,恍惚中隻感覺到自己一直被人抱著。她幫他拿掉了手中的煙,將手合在他的手掌,輕輕地撫摸他的腦袋。夏川內心覺得柔軟十分,伏在那裏想要痛哭卻又缺失眼淚。

夏川聽到她在深夜迷茫之時呼喊出兩個名字,是夏川和另一個男子名字的交替,這讓夏川覺得荒唐。

他曾經跟阮荷綠約定,誰也不能先一步走散。夏川自然有他的打算,即便找不到那個照片上的男子,他依舊有某種深刻的理由將報複用在這個與他相關的女孩子身上。

他們的約定沒有生效。第二日夏川醒過來,刺眼的陽光射在臉上,逼得他用手遮擋陽光,這才看見空蕩的室內。即便昨日的荒唐映入頭腦,他依舊有一種失卻的恐慌彌漫在了心頭。

他沒有再見過阮荷綠。他在廈門尋找了整整三日,各處的景點反複走過去,再沒有綠衣少女的身影,卻隻剩下本來並不深刻的記憶在內心逐漸雕刻。

三、她還在童話裏,而他卻即將遠行。

他在廈門接到關荷的電話,告知他畢業會即將舉行,問他何時歸來。

他打點好行裝,踏上回歸的列車。人流中,隻覺夢裏一般恍惚。來時他尚是身上背負重傷的少年,離去時已然踏入成人世界。然而,這個世界裏魚龍混雜,遊戲複雜多變,他卻沒有心力去承擔與陪玩。

他出現在畢業會現場,本來喧囂的場麵一下子安靜下來,所有人都呆呆地看他,他這才意識到原來這個場麵並不歡迎他這個身上背負重傷的人。所有的人在麵對他時的小心翼翼讓他如履薄冰一般覺得難受,他提前告別,一個人拎著一瓶酒離開了會場。

霓虹燈下的城市總是有著迷幻的氣息,他一個人站在立交橋邊,看著呼嘯而過的車輛,內心卻充斥著夜晚安靜的西安風情。他的內心逐漸窒息,拎著啤酒瓶狠狠地摔向欄杆,很大的嘩啦的響聲,瞬間如利刃割裂他的心髒。他猛地手扶欄杆,皮膚觸到啤酒瓶的碎片,碎片刺入手心,終於讓他感覺到一絲痛感。他手晃欄杆,內心空曠,終於忍不住對天嘶吼出來,滿滿的全是怒氣與幽怨。終是忍不住,他蹲下身體來,捧住頭,身體蜷縮如嬰孩。

背後有一個人走過來,熟悉的碧綠的色澤在夜色裏散發著盈盈潤潤的光芒,她走上前來環抱住他的頭。他感覺到熟悉的氣息,一瞬間不敢動,一切皆如夢境一般。片刻後,他終於忍不住,將頭埋在她的懷中失聲痛哭起來。

那一刻,他在狼嚎一般的痛哭中,才意識到,莊周蝴蝶一場夢,他終是愛上了這個碧色的女孩子。

他聽到一個聲音響在耳畔:“夏川,我喜歡了你三年,從高一在連廊上遇見你後就很喜歡你,你願不願意跟我在一起?”夏川驟然抬起頭來,看清楚靠他最近的女孩子,關荷嬌豔的臉近在眼前,眼神之中盡是柔韌的期盼。

此刻的荒謬讓他再一次想要放聲大笑,他卻不能夠。

關荷說:“行走江湖十六字真言:殺人償命,欠債還錢,願賭服輸,自負盈虧。夏川,願賭服輸是我做的最壞的準備,請你給我個機會。”

夏川呆住,卻莫名想起火車上女孩子美好的側麵,柔軟的氣息兵不血刃地說出:“行走江湖十六字真言:殺人償命,欠債還錢,願賭服輸,自負盈虧。其中願賭服輸最是傷情。”

關荷說:“夏川,我已經等了你三年,你能否給我個機會?”

夏川卻忽然發現他根本說不出來一個不字。

四、太愛一個人,怎會有尊嚴可言?——總是某人欠了某人

淩晨六點,阮荷綠的綠皮火車到站,清晨的城市還帶著朦朧睡意。她背著雙肩包,裹挾著無數環佩叮當的鏈子出現在這個城市的早晨。

一切還是霧氣朦朧的模樣。到達主辦方訂好的酒店,她把背包放下,去洗了一個熱水澡,甚至顧不上補充睡眠,就拎上包,和主辦方經理約好簽售會的時間,就一個人開始了在這個城市的遊行。

抵達景陽城一中校門口已經是中午十二點時分,她站在那裏,看著裏麵進進出出的高中學生,麵孔之上盡是青澀。稚嫩尚未抵達成熟,才會有如此純真的笑容。阮荷綠內心盡是酸澀。

她想起火車上遇到的夏川的臉,青澀稍褪,卻又略嚐人事滄桑的憂鬱,嘴角就輕輕地泛起了一抹微笑。在無盡的笑容中,她果然再次看見夏川的臉,近在十米遠處。

有個女孩子滿麵笑容地站在他的身邊,輕輕地跟他說著什麼。夏川溫和地一笑,連眼神都變得晴朗不少。

阮荷綠的心在夏日的明媚陽光下瞬間如墜冰窖。她閃身一避,躲入身旁的樹幹後麵,寂靜地與尋找中的少年擦身而過。反倒是他身邊的女孩子似乎察覺到什麼,回了回頭,看見樹幹處,風吹枝葉動,是一地斑駁的細碎陽光。

夜晚,景陽城“中國聯通”舉辦的新銳作家簽售會在金亞酒店一樓舉行,外麵的海報宣傳了一欄又一欄,光影中阮荷綠的照片被擱置明處,明媚的鮮綠是最鮮明的色澤。宣傳欄下麵署上幾個大字:“新生代作家阿綠新書《她是黯淡星》簽售會”。

阮荷綠和幾個知名作家坐在那裏麵對著上百讀者,嘴角盡是微笑,手下簽字幾近脫力。

快要結束時,酒店的門忽然被打開,有個身影以迅疾的姿態衝了進來。阮荷綠沒有注意,依舊在和眼前的讀者交流並低頭簽字。許久身前沒有聲響,長長的身影立在身前,略微喘氣,阮荷綠邊抬頭邊說:“你好。”

抬頭後她卻有些發呆。到底是經過自己生活的男孩子,即便再心冷至極也忽視不了他帶來的另類氣息。阮荷綠嘴角僵住,聽到夏川講:“阿綠。”

簽售會一直持續到夜半時分,晚上九點鍾,華燈初上,昏黃的霓虹燈映出少年孤單背影。阿綠拎著包走出酒店的大門,看見在燈下孤單等待的少年,心頭掠過不忍,還是走上前去與他交談。

夏川的激動焦急寫在臉上,卻又帶著困倦的羞澀。他因為分不清夢境與現實的期待,在此刻卻隻想化成一個緊緊的擁抱,去稀釋掉過往中的所有仇恨與酸澀。

這個擁抱卻沒有能夠實現。關荷在他的背後喊道:“夏川。”阮荷綠偏了頭,看見他背後的少女關荷,善意地朝她笑笑。

後來的時間在記憶裏就變得無限模糊。關荷和夏川帶著她在這個以旅遊著名的城市四處兜轉,夜晚時分,燈光之下的曖昧都變得模糊不清,映襯著各自沉重的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