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2 / 3)

上官想看了他一眼,很無奈地把臉埋進被子裏。她知道自己拗不過他,隻是在心中不斷禱告神明,對她仁慈一點,別讓宋意天也病倒了才好。

“我隻是覺得,屋裏死氣沉沉,有點悶。”

宋意天四下看了看,屋裏沒有什麼陽光,也沒什麼活物,他思索片刻道:“我出去一會兒,馬上回來。”

上官想點點頭。

於是宋意天叫來桐音照看上官想。

宋意天前腳剛走,上官想就伏在桐音耳邊,小聲說了些什麼。桐音驚得臉色蒼白,上官想對她眨眨眼睛,示意她趕緊去,然後桐音才不情不願地出去了。

天還沒暗,萬物籠罩在一片灰蒙之中,太陽散發出微弱的光,把這片灰蒙照得血紅。上官想一手支撐著身體,一手擱在眼前,目不轉睛地盯著那太陽,仿佛那就是她身體中燃燒的最後的火,最後的生。

宋意天出門以後就犯了難,不知該到哪裏去找能讓上官想不覺得悶的東西。走了一會兒,路過一家魚店,這家魚店賣的不是吃的魚而是觀賞魚,都是些顏色漂亮又活潑機靈的小家夥,很受姑娘家歡迎。

宋意天站在店外,看小魚看得入了神。

水箱裏是一對漂亮的小魚,鱗片是瑰麗而溫柔的淺粉色,在透明的水裏發出如寶石般的光澤,魚尾又如腰帶飛飄,劃過水痕時,抖出一道銀月般的光澤。

那兩條魚雖然生活在同一片水域中,卻是老死不相往來的模樣,各玩各的,各不侵犯領界。剛才那隻略小一點的魚縮進了假山裏,略大的魚沒看到,便大張旗鼓地在假山附近徘徊,結果小的那條魚發現它在自己地界上時,似利箭一般從死角衝了出來,一尾巴扇在大魚的臉上。大魚吐著一串小泡泡,在水中接連打了好幾個滾兒,從魚缸東被扇到了魚缸西……

宋意天頓時覺得這場景何其相似,真是像……他定了定神,打定主意要把它們買下來。

就在宋意天費了九牛二虎之力,與店老板討價還價時,桐音已到宋家,將宋意天的行蹤告知宋老夫人——宋意天一直都在上官府沒走,並且正在照顧傳染上天花的上官想。

之前排骨和元伯一口咬定少爺又出去闖蕩江湖了,原本宋老夫人也以為這個拴不住的兒子又跑到哪裏去行俠仗義了,結果聽到桐音這麼說,當時就氣得昏厥過去。

宋老爺立刻招來所有下人去城中尋找,說什麼也要把他給逮回去。

宋意天剛買好魚從魚店裏走出來,便被自己家的下人團團圍住。

一開始他還有些茫然無措,但看到人群中,不敢抬頭看他的桐音,立刻明白是怎麼回事。

他朝桐音走去,所有人也圍著他移動,生怕他耍個滑頭又跑掉了。

宋意天問桐音:“所以,你們家小姐支我出來,就是這個原因?”

“姑爺,小姐也是為了你好。”桐音麵露難色。

宋意天撇撇嘴,再也沒說什麼,隻把那個琉璃魚缸塞進桐音懷裏。琉璃魚缸裏兩條魚兒歡暢地遊著,並沒有因為突然換了個環境就產生不適。

“回去告訴你家小姐,我馬上就會回來,想趕我走沒那麼容易,我跟她杠上了!”他微微揚起下巴,胸有成竹一笑,便跟著家丁走了。

桐音回去後,把今日在外麵發生的事全數告訴了上官想。

上官想什麼也沒說,隻蜷縮在被子裏,安靜地睡了。

又過了幾日,上官想開始出現高燒不退的跡象,桐音左等右等不見姑爺回來,隻能求助於夏遊。夏遊每日都來看望上官想,但上官想的身體還是一日比一日衰弱下去。

有一天晚上,天兒特別冷,桐音端了個火盆到屋裏。

屋內被火盆的團團紅光照得明亮極了,上官想卻依舊覺得窗外的風透進了房門,冰冷刺骨。迷糊中她感覺到手臂和顱骨傳來劇痛,昏昏沉沉之餘,自己身體很輕,輕得像是靈魂出竅一般。

她以為今晚就是極限,並做好了迎接死亡的準備。

遠遠傳來了腳步聲,那腳步走得很慢,離她越來越近。但窗外一聲無奈的歎息後,突然又沒有動靜了。

上官想睜開眼睛,隻看到桐音在一邊做事,窗外門外並無人影。

一時間,上官想以為自己產生了幻覺。但是又過了一會兒,腳步聲再度響起,同時門“嘎吱”一聲,被人推開。

門外站著一個黑衣人。

“桐……音……”

上官想慌張極了,想喊桐音,卻發現自己已經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

桐音察覺到不對勁,轉過身,剛看到突如其來的闖入者,尖叫了一聲,那人抬手,將桐音敲暈。

這人後麵還有一個隨從,在前麵的人敲暈桐音的同時,也進了屋子,輕手輕腳地關上了屋門。隨從穿的也是一身連帽黑披風,看不清楚樣子,上官想隱約覺得,這兩人的身形自己特別熟悉。

前麵的黑衣人將桐音遞給了隨從,隨從把桐音放在了地上。

那人解決了桐音後,朝上官想走來。上官想看到他披風上有天玄教的標誌,裏衣也是天玄教的教服,手中的權杖頂頭雕有一朵銀蓮花,種種跡象,表露了他的身份,令人膽戰心驚的身份。

那人走到上官想跟前,脫下披風,露了容貌。上官想倒吸一口涼氣,空氣仿佛也凝固了一般。

“你是……夏大哥?”

眼前的這個人,仿佛是夏遊,又不像夏遊。他明明跟夏遊長得一模一樣,但神色氣質卻是天壤之別。平素,夏遊總是嬉皮笑臉,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樣,現在的這個人,很嚴肅很有威儀,讓人本能覺得害怕。而且兩個人的穿著打扮也是大相徑庭。

那人坐到床邊,抬手摸了摸上官想的額頭。他抬手時,一股帶著血腥與殺戮的氣息撲到上官想臉上,上官想本能地討厭他的觸碰,下意識往後閃躲。

那人眼底微微泛起一點笑意,話裏也透著溫和的客氣:“高燒,還很燙手。”隨後往上官想嘴裏喂下一顆藥丸,告訴她過一會兒會舒服些。

兩人之間的距離已經縮得很短,彼此能將對方的樣子看得更加清楚。上官想仔細打量著他烏黑濃密的頭發,清俊英氣的麵孔,不確定的口氣問:“你是我夏遊夏大哥嗎?”

她與他目光短暫對視後,又用眼角餘光看了一眼他的隨從,那人看到她把目光投向自己時,脫下了披風。

一樣是上官想熟悉的人——風涵秀。風涵秀望著她粲然一笑,清麗無塵的臉,就是仙女下凡,也不見有這樣的風華。

上官想依舊不能相信:“我一定是睡得太迷糊了,這是在做夢。”她勉強支撐起身體,疼痛立時從骨縫和皮肉中發散出來,她不由自主地一咧嘴,吸了一口涼氣。

她盯著那張酷似夏遊的臉,臉上還帶著那點微笑,直勾勾地凝視了他許久,甚至還用手去摸他的臉。

“如果是夏遊大哥,我怎麼看到他穿著天玄教的衣服?”

“我是夏遊……你夏大哥。”夏遊終於開了腔,“而我為什麼穿著天玄教的衣服,是因為我本來就是天玄教的人。”

上官想覺得自己似在聽天方夜譚,緩緩抬起頭看著夏遊,一手捂著心口點頭道:“你在說什麼?”

“聽不明白不要緊,我可以一件一件慢慢告訴你。”夏遊神情嚴肅地解釋道,“想想,夏大哥這樣出現在你麵前,是為了救你,對不起,夏大哥要走了。”

上官想還沉浸在夏遊多重身份的震驚中,當他說起他要走時,她的腦子已經無法消化那麼多意外。

“你要走了,你要去哪裏?”

夏遊摸了摸上官想長滿痘瘡的臉,很難過的口氣:“想想妹子,對不起,這段日子你受苦了,原本你不該受這樣的罪。”

“我……”

夏遊微微頷首:“此事說來話長,我也不知該從何說起。”

上官想還從未見夏遊如此囉唆過,心裏越發急了:“你倒是說啊,別賣關子了。”

夏遊摸摸下巴,很為難地沉吟了一下,最後還是開了腔:“事情要從十年前說起。十年前我修煉我教秘術,正修煉到緊要關頭,教內卻發生叛變。事出突然,寡不敵眾,我又因為修煉秘術暫時失去了內力,同時也因為反噬變成了小孩模樣,所以隻能逃。我一路向北逃,逃到了你們東羽國火宮寺,在那裏籌備著恢複功力東山再起,卻在那裏遇到了你、章玦和好臉小子。”

上官想聽到此處,神魂都震住了,腦子裏亂哄哄地轉了一大圈,根本不知夏遊說的是真是假。

夏遊繼續道:“那時章玦是到寺廟裏清修,順便養病,好臉小子是因為傷了眼睛,到寺裏求神拜佛。好臉小子在後山誤打誤撞遇到章玦,章玦便順手醫治了他的眼睛。我遇到你的時候,你已經跟在章玦身邊很久了,好像是因為你遇難,然後章玦救了你,不過他當時不知道你的身世,隻能暫且讓你跟在他身邊。”

但若非他有心提醒,她已經快忘記是有這麼一件事了,而這件事又是跟當年她和她娘被綁票的事相連的。

上官想七歲那年,上官敘因為得罪了政敵而導致妻女被人綁票,後來夫人慘遭綁匪撕票,上官想運氣很好,從劫匪手中逃脫了,然後被貴人相救,因此活了下來。

但是當時上官想年紀太小了,時隔多年,很多事都記得不太清楚。隻依稀還記得救自己的那個人,一身白衫,喜歡幫寺廟裏的和尚在牆壁上畫佛,可是她連他長什麼樣子都不記得了。她與他在火宮寺住了很長一段日子,後來火宮寺灶房失火,很多和尚都困在裏麵沒能逃得出去,但是救自己的那個人還是把自己從火海中救了出來。

因為這件事後,火宮寺再也不能住下去了,再後來,那個人找到自己父親,就把自己送回去了。

之前偶然聽到宋意天說起他在火宮寺大火中受過傷,又提到章玦也在火宮寺住過很長一段時間,還治好了他的眼睛,那時,她是有所察覺的。為此,上官想還問過章玦有沒有救過自己,但是章玦的態度,應該是否認的。

之後她也想過回安京後再問問父親,當年救自己那個人什麼模樣什麼名字,是怎麼把自己送回來的,之後有沒有聯係?她想自己若是找到救命恩人一定要報答人家,可是一回來,父親就……

聽夏遊這麼一說,難道自己的救命恩人,真的是章玦?

上官想終於產生了好奇之心,忙問:“然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