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意天不由分說地踏進門來，然後找了個地方先坐下。上官想看了看他的穿著打扮，先愣了一下，估計宋意天也知道她在看什麼，隻得硬著頭皮當什麼也沒發生。
“我口渴了，你給我倒杯水吧。”
上官想果然是被他欺負慣了，默默給他倒了杯水。她站在他側身，維持著一定距離，又心有戚戚地抓了抓頭發，揉了揉眼睛。如果可以的話，她絕不想以如今這副樣子來見他，至少讓他記憶裏的上官想好看一些。
宋意天接過茶杯，眼波微動，尋思一下點了點頭。上官想平靜了一下心神，走到他身邊坐下，宋意天瞥了她一眼，沒有說話。上官想搓了搓手背，手還是很冷，於是伸手把還算溫熱的茶壺捧在手中。
香爐中焚著藥香，香頭那點忽明忽暗。深冬的天陰冷寒涼，弄堂裏傳來叫賣聲，二人在沉默中聽著那蒼老的聲音從近在耳邊到漸漸遠去。
但有的東西，即便是在深冬，也可以燃燒一切，比如兩人同時跳動的熱情。
“總之……我不同意，我之前答應的話，我收回。”
上官想愣了一下，瞬間寒了臉：“你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是我不要和離，我要你跟我一起回去。”
“你是因為我先說散，所以覺得丟了你的麵子？或者是因為我突然說不喜歡你了，讓你沒有了征服的成就感？宋意天，你能不能別這麼幼稚？”
“在你眼裏我就是這種人？”宋意天臉色發青，連聲音都變了，又口不擇言，“是，我就是這種人！不僅幼稚，而且方圓十裏，看到是個女的都會蹭上去揩把油，你心裏是不是一直就這麼看我？”
兩人又開始爭吵起來，而且爭吵的內容越來越無聊。
但是上官想始終沒把宋意天來這裏的目的往深處想，她沒好氣道：“恕我愚鈍，請問你今天來這裏到底是什麼目的？”
宋意天也沒意識到此時自己的舉動有多麼荒唐可笑，一點不像平時的自己。看著一臉單純仿佛是真聽不懂自己在說什麼的上官想，看著好像是一團棉花無論你怎麼擊打都沒有反應的上官想，他氣得整個胸腔都要爆炸了。
“上官想，我就見不得你這種，都沒努力就說要放棄的人。我就知道你說喜歡我，就隻是隨便說說而已！”
“宋意天，你好意思說這樣的話嗎？”上官想轟地站了起來，眼淚在眼眶中打轉，原本激動的情緒，突然被她強壓了下來，她別過頭，“嗯，我放棄了，或許我的喜歡，真的就隻是說說而已。”
上官想最後這一句，氣得宋意天完全喪失理智。他突然站起來竟似有鬼神指引一般，按住她的肩低頭將唇貼了上去。
宋意天的吻落在上官想臉上，她一驚，慌亂地後退兩步，他的手立即滑向她的後腦勺，令她無法躲避，那吻順著她的麵頰滑向她的唇。
宋意天指尖在她發絲間遊走時，心裏一麵是虧欠，一麵是狂跳，還有動心的錯覺。她身體柔軟得像水，而從薄薄衣衫下傳來的發燙體溫，總讓人心猿意馬，招架不住……
事出突然，上官想避無可避，想抬手去推，卻被宋意天用力抱住，力氣大得幾乎令她無法呼吸。她腦中一陣嗡鳴，幾乎無法站穩，又完全動彈不得，在他胸前使勁捶了幾下，便放棄了。宋意天將她摟入懷中，幾近瘋狂地吻她。
萬物蕭瑟的天，窗外時不時有落葉飄進房間裏，窗台上，幾株菊花在寒風中，傲然盛開。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宋意天對上官想放鬆了戒備。他剛一鬆懈，她立刻自他身上彈起，一路踉蹌後退，一直後退至牆角。
宋意天愣在原地，呼吸微微急促，無所適從。兩人大眼瞪小眼，誰都不敢先打破這片寧靜，仿佛一出聲便是驚濤駭浪。
“快……快去漱口。”上官想從這種突然中回過神來，拽著宋意天要往門外走。
宋意天一動不動，她也拉不動他，於是又拚命在屋裏找水，給宋意天漱口。
這一次宋意天明顯是被她的舉動傷到了，他問她：“被我吻一下，就那麼難受嗎？”
上官想回頭看了他一眼，再也忍不住了。他在這裏，每一時每一刻，都在挑戰著她的理智。
她突然哭了，後悔自己沒有早點把真相告訴他。
“宋意天，我在照顧我爹的時候，也染上天花了……”
上官想垂首，將頭別向一邊，心裏難受得很，眼淚很自然就流下來了。
冷不丁地聽到上官想說出這句話，宋意天一時間竟不知所措。他想過千萬種原因，唯獨漏掉了這一種，可很快心有僥幸覺得不是大事，甚至有些中獎般的高興。
“原來你要跟我分開，隻是因為這個。”
“隻是因為？”
上官想不可思議地看著他，她緩緩地挽起衣袖，雪白的胳膊上，全是紅紅豔豔的疙瘩，像是紅梅在雪地裏開得泛濫。
“我會跟我爹一樣死掉，死的樣子還很恐怖，我還可能傳染給你……”
宋意天壓根兒不關心這些，他把她的衣袖拉下來。
“其實我今天來，是想告訴你，上官想，我們不離。也許不離，是因為男人的麵子在作祟，但我更希望，或許是因為我也喜歡上你了，我不能跟你分開。”在見不到她的日子裏，想象她的每一天，每一時，每一個轉身，每一次嘴角牽動的模樣，都讓他感覺如鈍刀割心。
宋意天抱住上官想，他沒想過自己再站在這裏時，會這麼難過。
他似乎有些明白那日和夏遊夜談時，所謂的真正喜歡的心情。當你真的上心了，是很小心翼翼的，生怕把對方磕碰出一點點裂紋，那樣患得患失。
“我沒有胡說……這就是我現在的心情……”
原來，以前那些都不叫喜歡。曾經和那麼多人相遇，大多可以做到船過水無痕的自如，可是船開到她這裏，他突然覺得自己笨得怎麼都繞不開了，隻想一頭撞死在自己的純粹裏。
“不管有什麼困難，我都和你一起麵對……請你相信我，也請你不要丟下我……”
上官想臉紅紅的，眼睛也紅紅的，眼睫毛上掛著淚珠，可憐得讓人心疼。
這樣清冷的夜，她卻似乎擁有了全天下最大的幸福，一切像是在做夢。可是，為什麼要是現在？為什麼不能再早一點點？讓她現在如何去接受這突然而至的幸福，她想也不敢想。
這難道是上蒼賜給她死前的最後恩惠？可是她竟然一點也不覺得開心。心裏又有了牽掛，讓她怎麼安心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