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你才這麼高。”
上官想雖醉卻不糊塗,拍了一下他的手,雙手在空中比劃著,怒道:“哪有這麼矮,至少有這麼高才對!”
夏遊哈哈笑起來,給他伴奏的是天井旁種的翠竹。翠竹迎風飄拂,姿態別致瀟灑,並發出嘩嘩的響聲。
“想想,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麼我總是在你有麻煩的時候出現?”夏遊突然問。
上官想聞到他的身上有股雨後清新的氣味。她轉過頭來望著他,夏遊的眼中,充滿了鼓勵。
上官想有些認真道:“為什麼?”
“因為我是神……”夏遊的聲音有些飄浮,不像是對上官想說的,更像是對千裏以外的人說的。
他話還沒說完,上官想“撲哧”一聲笑了,她用手指戳了一下夏遊的額頭,打斷他:“我還以為你想說,因為你是神女,雪山神女!”
夏遊愣了一下,隨即爆發招牌的哈哈大笑:“那怎麼可能!我說因為我是神仙,掐指一算,便知道你有難,於是前來相救。”
上官想翻了個白眼:“所以,你是猴子請來的救兵嗎?”
夏遊又哈哈大笑起來。
這美麗的上官府,到了夜裏,總有點淒涼,或許是因為在這棟房子裏,有一個奄奄一息的人,和一個心如死灰的人。但夏遊爽朗的笑聲,似陰雨天射進來的一抹陽光,逐漸驅散籠罩在上官想心頭多日的鬱結。
上官想喝醉了,伏在桌上淺眠,因為太過放鬆,很快就陷入深度睡眠中。然後她夢到一個初春的午後,那時父親健康,母親尚在,他們住的還不是什麼大戶大院,年幼的她坐在父親親手給她做的小木豬上玩著,母親坐在小凳子上縫補衣服。
那個小木豬做得跟真豬十分相似,隻是臉被技術差的父親雕刻得十分猙獰。木豬搖搖晃晃,總讓她覺得自己要被甩出去。
她哭著鬧著要下來:“爹,我最討厭豬了,你放我下來,我不要坐在上麵。”
父親卻道:“知道你怕豬,才做了個假豬讓你們深度接觸,越是怕什麼越是要迎難而上!”
上官想可無法理解父親奇怪的良苦用心,隻一個勁兒地哭得撕心裂肺。正當她以為沒有希望下來時,父親的大手卻把她從上麵抱了下來。
短夢的最後一刻,定格在年輕的父母站在一起。父親是春風和煦,母親是花月交輝,她從來沒有如此清晰地看清過他們的臉。他們站在一起就是陽光,照得她的世界暖洋洋的,好舒服。
夏遊見她酣睡正香,不便驚擾,卻無意間碰到她衣袋裏放置兩隻兔兒爺的香囊。他將香囊裏的東西倒了出來,拿走了其中一隻兔兒爺,又把剩下那隻塞回她的衣袋裏。
“你有沒有聽見我的心在說話,它說,世間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別重逢。”
伏在桌上的上官想動了動,夏遊神色自若道:“醒了?醒了就回屋裏睡,天氣開始轉涼了。”
上官想睜開眼,坐起身來,有些恍恍惚惚地分不清現實。
夢裏,父親最後逗得她號啕大哭,讓怕豬成為她的終生陰影。母親卻一句話也沒說,隻是安靜地看著他們,像是緩緩地等待時間的流逝。
緩緩地等待時間流逝啊……
上官想一想起這句話,心被磨得硬生生地疼。她望了夏遊一眼,似乎想從他身上得到什麼答案,但卻怎麼也張不開嘴,總覺得這個夢仿佛在暗示著什麼。如此想來,心陡然下降,飄然墜入深淵。
她拋下夏遊,跌跌撞撞地朝上官敘的房間跑去。
宋意天到處找不到上官想的下落,整日魂不守舍。傍晚他回到家中,小睡了片刻,也不知睡到何時,醒來時天已全黑。突然聽到漆黑的房間裏有響動,他以為是上官想回來了,摸黑走了過去。
隱約中看見那人身形輪廓和上官想差距很大,宋意天才發現是進來賊了。
這賊竟然敢跑到宋府來偷東西!他隨手撿了個東西,朝那灰影砸去,那灰影抱著頭“哎喲”一聲。
宋意天聽到這聲音十分耳熟,點燃蠟燭,卻發現那小賊不是別人,而是他的小廝排骨:“排骨,你在我房間裏幹嗎?”他用腳踢了踢排骨的屁股。
排骨一驚一乍,抱著頭蹲在地上望著宋意天:“少爺,您又在這裏做什麼呀?”
宋意天不耐煩道:“是我問你話,還是你問我話?”
排骨嗚咽一聲,小聲道:“是您問我話。”
宋意天察覺出排骨今日有些古裏古怪,他平日裏不是個有話藏著不說的人,更不會這樣躲躲閃閃令人懷疑。他仔細地審度著他,目光尖銳,突然看到排骨藏在身後的手動了動,手上還拿著什麼東西。
既然排骨不實話實說,他就隻能自己動手了,二話不說彎腰伸手就搶。排骨和他爭搶了一會兒,還是輸給了他。
宋意天發現排骨努力藏起來的東西竟然是兩件上官想的衣服,頓時滿身冒火。
“你是變態嗎?”他連質問的嗓音都變了。
“不不不,當然不是!”排骨連忙解釋道。
宋意天舉著上官想的衣服,沒好氣地問:“那這是什麼?”
排骨張了張口,半天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宋意天卻好像突然明白了什麼。他揪住排骨的衣領:“你知道少夫人在哪裏對不對?說!少夫人現在人在哪裏?”
排骨有苦難言,要不是他跟桐音私下還有往來,答應了桐音幫忙回家拿兩件少夫人的衣服,那上官想在哪兒的秘密就不會被宋意天知道了。排骨自然拗不過宋意天,很快就把事實全部相告了,當然,也不忘告訴宋意天,上官敘得的是天花。
“所以少爺,你就別去找少夫人了,即便您要去找她我想她也不會見你,再說老夫人要是知道了,一定會剝了我的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