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我善意地反握了他的手,餘光瞥見宋景逸的臉色變了一變。我沒顧得上宋景逸鬧的情緒,隻當他一個真正男子漢同我這個娘炮擺在一起,他竟然輸了而生氣。
我開解少年道:“人生嘛,總是會有很多風景。眼下你喜歡的風景,並不一定是你將來喜歡的風景。比我英俊比我帥的少年雖然不怎麼多,但你用心去找一找,興許還是能找著的。”
我眼見著他將目光轉向宋景逸,立馬將他的視線攔截住,道:“他不行,他人品差,是渣男中的典範,奇葩中的翹楚。”
見少年還是不肯放棄,我終於下了狠心,道:“先前,你欠我的那些錢,都不用還了。”
“好好愛一場吧!”幾個字還卡在喉嚨裏,那位藍衣公子就撒丫子歡跑得不見了蹤影。以後,誰跟我說“你以為錢能買到一切嗎”我就跟誰急!
宋景逸不鹹不淡地補了一句,道:“你倒是大方得很,白費了人家司徒公子一番好意。”
我不滿道:“我不是收了他的小刀當禮物了嗎?這已經是極大的恩賜了!”
宋景逸當然明白,他那些皇兄皇弟,往我家中送禮,吃了多少次閉門羹。我勉為其難收了司徒的東西,已經很給麵兒了!
他也不再搭理我,跟著司徒一齊出了賭坊。
整一個白天我都過得極其恍惚。司徒公子出了賭坊便與我們道別。我則與宋景逸商量下一場的去處。
所謂,色字頭上一把刀,我們就是要讓明月樓的人看看,即使有一把刀懸在我們的頭頂,我們也依然要縱情聲色,我行我素。
我對尋花問柳沒有任何經驗,宋景逸對葉傾城也是一片赤誠。我們倆清心寡欲地在紅街繞了足足三圈,才挑中一家名為“青樓”的青樓走了進去。
剛一踏進青樓,穿得像搖錢樹一樣的老鴇便挪著大腿墩子朝我們過來了,盡情搖擺著手中的帕子,道:“哎喲,兩位公子,快快請進,哎喲,兩位可真是富貴逼人啊!”
能不能誇點實在的,難道我們不帥嗎?差評!
我對老鴇沒了什麼好印象,宋景逸倒是很淡然,一直保持著謙和的笑容。
“老鴇,你們這名字就叫青樓,是不是太省腦子了點?”我搖了搖扇子,問。
“紅塵滾滾多可笑,我們這名字取得直抒胸臆,叫人無論如何認都錯不了。”
可不是,隔壁那些一攬芳華、飲綠如珠、小荷尖翠,沒點文化的真不知道他們幹的什麼營生。
老鴇領著我們坐下,我裝作萬花叢中過的老道男人,道:“老鴇,把你們這裏成色好的姑娘統統都給我帶上來!”
老鴇極具察言觀色的本領,我還沒開口之前,她就已經去張羅了。所以,我那句話,基本就是用來壯膽的。
老鴇扭著妖嬈的身姿,帶了幾位姑娘回來。
宋景逸正喝著茶,一口沒繃住,“噗”的一聲全噴了出來。
我橫了他一眼,他打開扇子遮了麵,湊在我耳邊極小聲地道了句:“我估摸著,今晚整場我隻能對著你看了。”
我不屑一顧,轉頭看那幾位姑娘的時候,嚇得胳膊一抖。怎麼說呢?這幾位姑娘都長得有些樸實無華,讓人第一眼見到時,完全無法想象,她們居然是靠臉為生的。
“這是我們這兒最漂亮的姑娘。”
老鴇沒有給我們反應的時間,就硬把姑娘往我們懷裏塞,頗有些逢年過節被家族長輩塞壓歲錢的感覺。
但那個時候比現在可享受多了。
這老鴇是不是當我們有錢人都傻得沒有審美了?
“老鴇,你這些個姑娘的質量,是不是都有點問題啊?”宋景逸沒繃住,忍不住問了。
老鴇臉色變了變,瞬間又春回大地的模樣,道:“沒問題,沒問題,您用用就懂了!”
我……我害怕!
撲在我懷裏的姑娘自稱小蝶,並不含蓄,她嬌笑著一直往我脖子上啃,我抬手推了她一推,餘光瞥見宋景逸繃著一張臉,拿扇子將姑娘們的唇瓣牢牢隔開。
“公子。”小蝶扭了扭身子,“你弄疼人家了!”
你還嚇到我了呢!我找誰說理去?
“你幹嗎?想碰瓷?”我警惕道。
小蝶愣了一愣,道:“公子,你也太不解風情了。”
“她不解的東西多了去了,區區一個風情算什麼?”一旁的宋景逸替我答道。
我橫了他一眼,我現在可是個英俊瀟灑風流倜儻的多金公子,能不拆我好不容易搭起來的台子嗎?!
宋景逸推了一盞酒到我跟前,附在我耳畔,道:“喝幾杯,一醉解千愁,忍一忍就過去了。”
我向來不喜歡喝酒,因為喝酒總容易說錯話。人們常說,酒後吐真言,於我而言,有時候真言就是大大的錯話。
譬如,“我想要天上的星星”這種話,擱在兩廂情悅的人中間那就是黯然銷魂的甜言蜜語,可若是擱在兩個毫無牽扯甚至互相嫌棄的人之間,那無疑絕對就是蠢話,興許對方還能賞你一張“你腦子是不是有病”的臉。
記得一次飲宴過後,我腦子隨著臉一起熱了,跟在宋景逸的身後指著漫天亮閃閃的星星道:“天上的星星可真好看,要是能有一顆就好了,我隻摸一摸,就還回去。”
宋景逸隻嫌棄地瞥了我一眼,不屑地道了句:“無聊。”
酒醒之後,我也覺得自己確實有些無聊。可隔天我就聽聞宋景逸帶著葉傾城去了都城最高峰,就因那裏號稱手可摘星辰。不知道宋景逸陪著葉傾城的時候,有沒有覺得無聊。
所以說,有的時候,傻不傻,錯不錯,全都源於對方對你的情誼有多深。
但眼前小蝶的尊容,著實讓我得狠狠喝點酒才有膽量抬頭看她。
我連灌了幾杯酒,小蝶也會意,從宋景逸手裏接過酒壺,趁機在他的手上揩了把油。
我心中看得不大歡喜,偏過頭去,青樓正中央有一座浮在流水上的雕花方台。
那台子上婷婷嫋嫋躍出一個人影來,經小蝶講解,我們才曉得,那邊是青樓中的頭牌——柳絮,是個賣藝不賣身的歌姬。一個歌姬也能把舞跳得這般好,我有些佩服。
正所謂,醜的人各有各的醜,美的人大多美得異曲同工。柳絮將臉緩緩轉過來時,我怔了一怔,竟有點葉傾城的味道在裏頭。
“你覺不覺得她像一個人?”宋景逸打著扇子問我。
“葉傾城?”我脫口而出。
宋景逸臉色一沉,我便知道,我不該將他喜歡的女子同青樓歌姬比較。我趕忙改口,道:“不像、不像,她一點都不像葉傾城,你一定是臉盲了!”
宋景逸斜了我一眼,道:“我說什麼了嗎?”
“沒有。”我麻溜地答道,酒也醒了不少。
我大致明白宋景逸的意思,這個人有待查驗。於是,我與老鴇揮了揮手,示意她過來。老鴇過來得很積極,我指了指台上的柳絮,又拿出一遝銀票來,道:“台上那個……”
我話剛到嘴邊,老鴇就為難地將話接了過去:“公子,我們柳絮姑娘是賣藝不賣身的。”
不賣身歸不賣身,可是你拿走了我手裏的銀票是幾個意思?
我無視她的幹擾,又拿出一遝銀票來,道:“柳絮她……”
老鴇再次奪走我手中的銀票,道:“公子,你的誠意我們感受到了。但是,柳絮她,真的不賣身。”
廢話,你拿了我幾千兩,還感受不到誠意嗎?
這老鴇,她到底哪裏看出來我想要睡柳絮了?
“叫她過來,給我們唱支曲子,我們不碰她。”宋景逸也拿出一遝銀票,放在桌上,老鴇笑眯眯地接了過去,轉身去叫柳絮了。
“你能直接講重點嗎?多簡單一件事兒,你能折騰這麼久。”宋景逸微微嫌棄我道。
“我……”
“別說話,柳絮過來了。”
我:“……”
如果不是每次都被打斷,我應該還是能抓住重點的。
柳絮姑娘抱著琵琶而來,朝著我們點了點頭,坐下開始彈琵琶。
宋景逸搖著手中的扇子,笑容溫潤,周遭的姑娘被柳絮的容顏比了下去,也收斂了很多。一曲唱罷,宋景逸大聲讚:“好!”
我也跟著點讚。
宋景逸慢慢踱步到柳絮身邊,自然又不造作地將扇子放在柳絮麵前,遮住了口鼻,道:“多謝柳絮姑娘。”
我一驚,這樣一看,柳絮同那晚的紫衣姑娘眉眼簡直太過相似。
若柳絮真的是那紫衣姑娘,我不得不感慨,這世間多才多藝的人真是太多。
柳絮唱完歌便走了,半點留戀都沒有,宋景逸問小蝶:“那個柳絮,來了多久了?”
“這兩天才來的,一副狐媚樣,一點都不矜持。”小蝶憤憤道。
小蝶的字典裏居然有“矜持”二字,我“嗬嗬”幹笑兩聲。
“我們走吧……”宋景逸忽然站起身,我也跟著噌地站了起來。
“公子這就走?不……”小蝶羞澀一笑。
我知道她在想什麼。
“不、不了。我們還有要事在身,必須先走了。”我從袖子裏抽了張銀票遞給她,道,“別驚動老鴇了……”
小蝶雙眼蓄淚地點了點頭。
我跟著宋景逸快速移動到青樓門口,耳邊還飄來小蝶若有若無的自評:“公子一定是瞧上我了,他一定會來為我贖身。”
哪裏來的自信?我又不瞎!把我給你的錢都還給我,好嗎?!
離開青樓有些遠了,宋景逸才開口同我說話,道:“我們的行蹤,怕是已經被明月樓發現了。”
“那怎麼辦?”我望著天上掛著的那輪圓月,亮得周圍的星星都失了光彩,“我隻是奇怪,若柳絮真是那紫衣姑娘,她為什麼要自投羅網,自己出現?”
“她應當是在試探我們。”宋景逸凝眉道,“露出的破綻越多,越容易判斷對手的智商處在什麼水平。”
“你的意思是……”
“我們剛剛的表現,足以讓她相信,我們是兩個二傻子。”宋景逸篤定又自豪道。
我:“……”
大家都是自己人,為什麼要互相傷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