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路上,天色暗下來,路燈一盞一盞地亮起來,周珩忽然開口同她聊天:“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麵嗎?”
“嗯,”胡桃點點頭,“我們兩個學院打球,我還記得你穿的球衣,10號,對吧?”
周珩淡淡地笑了一下:“你還記得啊。”
胡桃欲言又止,周珩卻繼續說了下去:“其實那不是我們第一次見麵。”
胡桃“哎”了一聲。
“我很早以前就見過你,高中的時候,我那時候很叛逆,有次和爸媽吵架,一怒之下買了機票去C城。我有個關係很好的哥們兒在那裏讀書,我打他電話,打不通,就去他學校裏找他。”
胡桃停下腳步,和周珩麵對麵站著,等待他接下來的話。
“那天我在學校門口,看到了一個女孩子,她站在郵筒邊,低著頭在讀信。”
周珩說完,打開錢包拿出一張拍立得遞給胡桃。
胡桃接過來,看到穿著淺藍色襯衫長裙的自己,站在郵筒旁,頭發垂下來大半,沒有陽光,天氣是大雨滂沱前的陰霾,卻更襯托出她側臉的美。
“哦,”胡桃想了想,笑著把照片還給他,“那不是信,是明信片。”
是林向嶼從北京寄過來的明信片,上麵是他用黑色鋼筆龍飛鳳舞地寫的:但願你的眼睛,隻看得到笑容;但願你流下每一滴淚,都讓人感動。
“胡桃,你相信一見鍾情嗎?”
胡桃抬起頭看周珩。
這世間,有無數種愛情的形態。你相信一見鍾情嗎?
怎麼會不信。胡桃想,十年前,她站在學校老舊的圍牆邊,看到了一個男孩,怦然心動。一生就此改寫。
周珩沒有等到胡桃的回答,六月的夏夜裏,蟬鳴不停歇,他玉樹臨風地站著,目光沉沉,說:“有一件事,想了很久,覺得還是要告訴你。”
胡桃停下來,說:“你不必說了,我……”
“每一次在學校裏看到你,我總是忍不住多看你一眼,然後又自欺欺人地告訴自己,你也沒什麼不同。就算是漂亮,世界上比你漂亮的人也多得很……可是,偏偏是你,讓我惦記了好多年,一直惦記著,久了,好像就成了魔障。”
胡桃認真地看著眼前的男孩子,他的頭發很黑,有一點點長了,他的眼睛很好看,狹長的丹鳳眼,他穿著黑色的T恤,白色的鞋,他生得漂亮,天生帶著風流。
胡桃欲言又止,想了想,終於忍不住問:“你喜歡我哪一點?”
周珩認真地回答:“喜歡你的孤獨。”
第一次,有人向胡桃告白,說讓我心動的,並不是你的美。
胡桃覺得有點浪漫,又有一點索然,因為她清清楚楚地看到了自己的心,她此時此刻,腦海裏隻有另外一個人。
那個人,肩線流暢,鎖骨分明,說話的時候會體貼地彎下腰,眼角眉梢都是笑。
他在KTV裏為她唱過的歌,朋友,我當你一秒朋友,朋友,我當你一世朋友。
究竟有多少年了,她的世界裏,隻有林向嶼一個人。春夏秋冬,一季一季過去,很多時候,她覺得自己的一生也將這樣過去了。
周珩說,他喜歡她的孤獨。
可他不會知道,她的孤獨,是林向嶼給的。而能帶她走出這孤獨的,世上也隻得林向嶼一人。
這天夜裏,周珩將胡桃送回寢室。寢室樓門外有兩盞路燈,一左一右,泛著舊舊的黃,有夏日的飛蛾撲火,散發出歲月的氣息。
周珩停下來,笑了笑,沒說話。
“那我進去了,”胡桃說,“謝謝你。”
胡桃剛走了兩步,忽然周珩從她身後一伸手,一把拉住她,胡桃沒站穩,正好跌入男生的懷裏。
周珩一步上前,緊緊抱住胡桃。胡桃的臉擱在他的肩膀上,看不清他的表情。
“胡桃,”他問,“我們還會再見麵嗎?”
胡桃輕輕地閉上眼睛,誠實地回答:“也許不會了。”
周珩鬆開手,似笑非笑地看著胡桃?:“正好,我也不想再見你了。”
胡桃張口:“對不起……”
她話還沒說完,周珩彎下腰,伸出一根手指,輕輕放在胡桃的唇前。他們之間的距離極近,四目相對,胡桃甚至能看到他眼裏自己的身影。
人潮褪去的校園,花草樹木茂盛,路燈旁的幾棵櫻花樹,開了又謝,已經過了最美的時候。如今隱在夜色裏,隻剩下光影重重。
周珩笑起來,丹鳳眼微微上挑,說?:“胡桃,我才不是非你不可呢。”
然後他站直了身體,雙手放進褲兜裏,往後退了兩步,對胡桃笑了笑:“拜拜。”
胡桃覺得那一刻,她很難過很難過。
她甚至說不上自己為什麼這樣難過。
她還是按照周珩所希望的,轉過身,隻留下一個背影給他。
我們誰不是呢,總是眼睜睜地看著愛人的背影,漸漸遠離。愛得那麼深,愛了那麼多年,最後得到的,也隻是一個不會回頭的背影。
胡桃回到寢室,另外三個女生還沒有回來。到了畢業季,學校特別開恩,不再在十二點斷電斷網。可是胡桃沒有開燈,她有些疲憊,在椅子上坐了一會兒,旁邊的窗簾拉開,月光瀉進來,靜靜地落在她身上。
她手裏握著手機,想給林向嶼打一通電話,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麼。
不知不覺,胡桃趴在桌子上睡著了。手機屏幕一閃,有新信息,她沒有看到。
淩晨的時候,寢室大門被“咚”的一聲打開,項潔潔氣喘籲籲,打開燈,看到坐在椅子上被驚醒的胡桃,問:“胡桃,你看到菀靜了嗎?”
胡桃茫然地搖了搖頭。項潔潔哀號著歎了口氣,拿出手機,打了個電話,說:“她沒回寢室。”
“怎麼了?”
“唉,”項潔潔歎了口氣,“失戀了。”
胡桃一個激靈,睡意全無,坐起來,看著項潔潔:“菀靜?”
項潔潔點點頭。
“找不到人了?”
“剛剛還在一起喝酒,她說要一個人靜靜,齊悅那個傻姑娘,就真的讓她一個人走了。”
胡桃眉頭皺起:“給她男朋友打電話了嗎?為什麼分手?”
“具體原因沒說,打了,他也到處找呢。”
“會不會是回家了?”
項潔潔搖搖頭:“不知道,沒她家裏電話,她男朋友應該有。”
下一秒,項潔潔的手機響起來,齊悅的聲音大得隔著屏幕都能感受到她的興奮:“找到了!找到了!在操場!快過來!”
項潔潔和胡桃連寢室門都來不及鎖,跑到寢室樓下,發現大門關了。值班室的燈還亮著,她們兩個人吞了吞口水,躡手躡腳,偷偷繞過值班室,走到了圍欄邊上。
項潔潔問胡桃:“翻牆會嗎?”
胡桃白了她一眼:“你看我會嗎?”
項潔潔歎了口氣:“要不然你先回去等著,人找到就沒事了,你晚上喝了那麼多酒,等會兒再有個三長兩短,我們也別想再在學校裏待下去……”
項潔潔婆婆媽媽,還沒囉唆完,發現胡桃已經身手敏捷地攀上了圍欄,然後踩在欄杆的頂上,縱身一躍,穩穩當當地落在了地上。
項潔潔看傻了眼。胡桃拍拍手,甩甩頭發:“你忘了?我還在學攀岩呢。”
“也不知道這一幕被那群男生看到了,多少人會心碎,”項潔潔感歎道,“女神原來是個女漢子。”
兩個人匆匆忙忙地跑到操場,操場也上了鎖,好在有防護網破了的地方,能讓她們兩個人鑽進去。
偌大的操場,有一輛改造的看台車,唐菀靜和齊悅坐在頂端。
齊悅看到她們兩人,很開心,遠遠地就開始揮手。
她們兩個人爬上去,坐到唐菀靜的身邊,看到她身邊丟了一堆啤酒罐,喝過的,沒打開的,零零散散丟了一地。胡桃隨手拿起一罐,捏了捏,問唐菀靜:“這是怎麼了呢?”
唐菀靜轉過頭,醉得亂七八糟,臉紅得像是煮熟的蝦一樣,她頭痛欲裂。
這是唐菀靜人生中第一次失戀,可能今後的路上,她還會失戀很多次。可是大概再也不會像這一次一樣刻骨銘心了。
“我們相識七年,相戀四年,彼此都是初戀。彼此都見過家長,我以前一直以為,我們會就這樣一直牽著手,結婚生子,一直到白發蒼蒼。書裏不是都說嗎,一生一世一雙人。”
可是究竟是哪裏出了錯呢?
從哪一天起,他們麵對麵坐著,看著彼此,說不出一句話來,想破了腦袋,也再也沒有話題。他先進入社會,麵對的是買房買車、升職加薪,而唐菀靜還心心念念著風花雪月,去國外度假旅遊。
他無可奈何:“菀靜,你說的那些書,我已經很久不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