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每次來這裏，她都會想同樣的問題。圈裏圈外，沒人不知道他風流成性。然而，每次她來找他，他都在家，都是一個人。
好像，刻意等著她……
電梯門開。
季曉望了一眼，才走出去。
把決定權交給他……如果他不肯抱她，她就徹底斷了這個念頭。如果他肯抱她……
按下門鈴。
寂夜中，特別響亮。
季曉盯著門板，神情幽然。她不知道自己希望什麼。傷害紀筱，或者傷害自己……她不知道該期望什麼。
就由他決定吧，由他決定最好……那樣，她不必負任何責任……
門開了。
一條白色浴巾，顯是剛洗完澡。
季曉的心揪緊。她會不會……打擾了什麼……
“喲，這是誰啊。”惡魔的聲音帶著輕浮笑意，“瞧我這記性，怎麼想不起來了？”
季曉自動忽略他話中隱含的諷刺，低聲問：“我……方便進去嗎……”
“不方便。”江緒的聲音驟冷。
季曉咬住唇，沒有像從前那樣掉頭離開，“我想跟你說幾句話……”
“不想聽。”
輕盈的發絲縷縷垂落。可以，死心了。是她主動離開的，就該知道，絕無回頭的可能……
“打擾了。”季曉低著頭，轉身，黯然離開。
江緒靠在門邊，淡凝著她的背影，邪魅的俊臉沒有一絲表情。
失魂落魄。她隻有在這種時候才會想到他。
又發生什麼事了？
連最後一絲傲氣都不見，是被逼到絕路了吧。
沒有關門聲。季曉慢慢走著，揣測身後的情景。他沒有喚住她，卻也沒有關門。那麼，她是不是應該再試一次？也許，他在等，等她拋開一切尊嚴，向他屈服。
季曉停住。
昏暗的地麵，因背後那一簇光，拖出長長的影子。
她應該卑微地乞求。把驕傲丟掉，把自尊丟掉，乞求他原諒……就算跪在他麵前，也無所謂。
季曉深吸一口氣，瞬然轉身。
絕美的容顏，一片淒楚。恍若冰川的瞳眸，碎成銀河。
真的一無所有了？淡紫的眸刻印著深深的憐惜。她肯在他麵前露出如此淒絕的表情，說明……
一個殘忍念頭劃過心間。
將她捧上的心踩碎，在她的絕望上再加一層絕望。看到她悲痛欲絕的樣子，他會有報複的快感吧？膽敢離開他，就要有承受懲罰的覺悟！
江緒斂去眸中過激的光芒，悠悠一笑。
終是不忍心。
看到失去驕傲的她，痛得最深的人，是他啊。江緒再度抬眸，揚起玩世不恭的笑，眼神輕柔似水。
“緒……”季曉的淚，險些奪眶而出。他還願意，願意……
江緒微笑，慢慢張開懷抱。
季曉飛奔過去……
發絲飛揚，又靜落。
緊抱的兩人，恍如隔了一個世紀，靜默相擁。
互相傷害的過往，猶似一場夢，醒時，煙消雲散。真實的，是此刻感覺到的溫度。寬廣的胸膛，堅定的臂膀，是疲倦的靈魂深深渴望的棲息之處……
季曉默默流淚。她愛他，縱然深恨，卻也深深地愛著他。可在他們無休無止的互相傷害下，她不敢交出真心！所以，她逃了，在牽絆未成之前，遠遠地離開他，這樣，就可以避免受傷更深。
這些，在得知他愛上紀筱之後，全線崩潰。她無法欺騙自己，不論建築幾層心牆，也無法擋住那顆渴愛的心。她可以用工作分散，可以裝作不在乎，但在失去一切之後……她隻剩下這份無藥可救的愛……
江緒掬起她的一滴淚，拈在指間，戲笑道：“這是什麼？”
季曉把臉埋在他胸前，狼狽地擦去淚痕。
江緒抬起她的下巴，將食指湊到她唇邊，“嚐嚐，鹹的嗎？”
“你怎麼不……”季曉說話的時候，他的手指強行鑽進口中。鹹的……季曉怔怔地望著他，在他眼中看到熟悉的情色。
手指似有若無地撩撥香舌，看著紅潤的舌形在他指間滑動，江緒的眼神越來越深，忘情地俯下身，以唇舌代替那根手指。
“唔……”季曉輕顫，無力地攀住他的肩。心弦顫動的瞬間，腦中卻閃過他親吻紀筱的畫麵。
眉心輕皺，季曉胸中蔓開一抹苦澀，用力推開江緒。江緒不防，撞到門框，眼中的情欲迅速被冷光取代。
“你……沒事吧……”季曉擔心地摸著他的後腦，“我不是故意的……有沒有撞疼？”
這個女人轉性了？江緒微微詫異。
季曉拉他進屋，把門關好，“你坐下，我幫你揉揉。”她拉著江緒去坐，冰涼的手握住他的，透著一股細膩的溫柔。
江緒拉住她，深凝她的眼睛，“季曉？”
“嗯？”
江緒皺眉頭，“你被什麼附身了吧？”古怪，她來找他這件事本身就透著古怪。而且剛才，她還哭了。
季曉把臉一板，又是往常的冰冷樣子，“你才被附身。”
江緒捧起她的臉，仔細研究。
“幹嗎？”季曉凶惡地用力拍他的手。
江緒忽然一笑，“這樣比較像你。”
季曉停止拍打的動作，看著他紅了一片的手臂，驀然明白了什麼。傷害，是因為受到攻擊，如果她不是一直對他冷冰冰的，他也不會那樣攻擊她吧……畢竟每次被她打，他都沒有還擊……
季曉輕輕摸著被她打紅的地方，“對不起……”
對別人微笑，別人也會對你微笑。用心愛一個人，那個人也會用心愛你。她得不到愛，不是沒有人願意愛她，而是她用冷漠拒絕了。
江緒凝著她的目光，輕輕一笑。她變溫柔了，那股清冷的氣息尚在，卻不再傷人……她的離開，未必全是壞事。
“江緒……你愛她嗎？”
“嗯？”
“攸攸。”
“不愛。”
季曉驚訝地看著他。
江緒壞笑，“我接近她是為了氣你。”
她是有想過這個可能……季曉一時無語。他抱著遊戲的心態，攸攸卻是認真的啊。
“你怎麼可以……”
“你讓我不高興，我就去傷害你最在意的人。”江緒說得無所謂，“這種壞到骨子裏的行為，難道不像我的作風？”
季曉心髒抽緊，顫聲問：“難道……你打算……”永遠用這個方法威脅她？
江緒笑眯眯，她的擔憂全部寫在臉上，反而讓他興起戲弄的心情，“怕嗎？”
玩弄女人的感情對他不過是家常便飯……季曉後退一步。若是江緒在她和攸攸之間來去，她不敢想象那是怎樣的毀滅！
季曉轉身就往門口走。
“喂。”江緒拉住她，“怎麼又走？”
“我不能和她……分享一個男人。”如果江緒不打算放開攸攸，那她寧願放棄這段感情。攸攸是個死心眼，若是沒有人喊停，她會一直愛下去，用全部生命去愛他……
“放心，我會和她說清楚。”江緒將她拉回懷裏，無奈地歎，“在你心裏，我真的那麼壞？”
季曉怔望著他。
“隻要你乖，我就保證隻要你一個女人。”魔魅的眸中漾動的，是深情。
“你……真的……”逼他和攸攸分手的話，她說不出！季曉痛苦，隻要想到攸攸的痛苦，是因她而起，她就沒有辦法釋懷。
早知道她逃不出去，還要回來，何必將攸攸扯進來？
江緒看出她的心思，輕慢地笑，“你要是不忍心，我不介意偶爾應付應付她。啊，說起來，清純小百合的味道真是不錯，軟軟的，香香的……”
“不準！”季曉撲倒在他懷中，眼中翻江倒海的全是嫉妒，“如果你再碰她，我就永遠離開你！”
“嗬嗬……”江緒輕摟著她，親吻她的發絲，這份輕盈的觸感讓他迷戀至深，“那要看你乖不乖。”
“我聽話……所以，”季曉神色淒柔，難言地閉上眼睛。“跟她分手吧……”
“好。”江緒不必考慮便答應，仿佛這隻是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
這算背叛嗎？季曉心痛不已。當她失去所有的希望，才發現她最想要的是什麼。江緒是她唯一的依靠，是她活著僅剩的意義……
隻有江緒，絕不能讓……
攸攸一定能明白的，她還有韓徹，還有無限光明的前途，不在乎失去一份虛假的感情，對嗎？
本來，江緒就不愛她啊……
寬大的黑色床鋪中間，躺著一個纖柔的少女。黑色床單襯著她如雪的肌膚，蜷曲的睡姿如同嬰兒，靜然的睡顏，好似做了一個美夢，特別甜美。
一個龐大身軀壓了過來，把床震得彈了一下。
“我要走了。”江緒輕輕逗弄她的耳朵。
“嗯……”季曉不耐煩地揮開他的手。
江緒輕笑，“以前怎麼不見你這麼貪睡？嗯，昨晚太累了？”
季曉眯著眼，輕瞥他，“起來也沒事做，不如多睡會兒……”
“也好，留著力氣等我回來。”江緒輕吻她的臉頰，翻身下床。
季曉被他弄醒，也睡不著了，拉過枕頭，躺著看他換衣服，“你什麼時候回來？”
“不知道，要看錄音進度。我自己倒好說，加上那個小笨蛋，不知道要耗到什麼時候。”
“小笨蛋？”
“清純小百合。”
季曉一下彈坐起來。她怎麼忘了江緒和攸攸要合作的事情？
江緒看著她緊張的樣子，不禁好笑，“你是擔心她，還是擔心我？”
一個月……他們至少要一起工作一個月……季曉愁眉不展。她也不知道她在擔心什麼，隻是聽到這件事，心亂如麻。
江緒穿戴整齊，坐到她身邊，“我答應你的事，一定會做到。難道你信不過我？”
那就是說，他一定會和她分手……“可不可以，不要那麼著急……”
“嗯？”
“就是……”季曉心煩地皺著眉，“你總要給她一點時間適應。突然之間……她會接受不了的。”
“看來你是擔心她，多過我。”江緒有趣地笑。
“你有什麼好擔心的。專門玩弄別人感情的壞人……”季曉生氣地瞪他，“事情弄得這麼複雜，都要怪你！”
“誰讓你那麼別扭。”江緒不覺得自己有錯，“一開始你就這麼溫馴，我也不用費心思勾引她。”
他難道一點罪惡感都沒有嗎？季曉覺得不可思議。
桌上的鬧鍾響起來。
江緒看了下表，站起來，“我要走了，錄音可能拖到會很晚，要是沒耐心，就不要等我了。”
“那攸攸的事你打算怎麼辦？”季曉急問。
“我有分寸。”江緒的聲音消失在門外。
分寸……季曉很懷疑他懂什麼叫做分寸。
過了很久。
當空氣的塵埃，靜靜貼平地麵，不再飛揚。
一聲長歎，在屋中回蕩。
她和江緒都是自私的人。隻在乎自己的感覺，隻在乎自己在乎的，其他人怎麼樣都與他們無關……所以，才能毫不憐惜地傷害。
可是，在乎的，也還是傷害了……
她多麼自私……
江緒開車到EMAN樓下，發現門口有一抹熟悉的身影。沉默了一會兒，江緒重新發動車，繞到大樓背麵。
江緒走後門上樓，到錄音準備室。
思思看到江緒，奇怪地問：“江緒，你沒看到紀筱？”
“嗯。”江緒隨口應了聲，便抽了一份歌本，走到沙發坐。
“嗯。”是看到，還是沒看到？思思想了想，還是決定去找紀筱。那個傻丫頭沒準還在眼巴巴的等人呢。
思思前腳出去，加賀和經紀人便走進來。
“人到齊了嗎？”經紀人環顧一圈，發現隻有紀筱不在，“咦，紀筱不是早到了嗎？去廁所了？”
話音剛落，就聽走廊一陣急促腳步聲。
“是啊，是啊……”紀筱氣喘籲籲跑進來，憨憨地笑，“我剛才去廁所了……不好意思啊。”
經紀人看著她跑得通紅的小臉，笑道：“沒關係，不用這麼認真道歉。大家以後合作的次數多了，就是朋友了嘛。”
“不會有下次。”江緒的聲音不急不慢地揚起，突兀得讓人無所適從。
四名隊員目瞪口呆地看著江緒，其他人也是差不多表情。好端端的，他這是搞哪一出？
加賀率先皺起眉。紀筱是他一手帶出來的人，江緒話裏明顯不願與她再合作，無疑是對他的汙辱。
經紀人見加賀不高興了，忙笑著跳出來打圓場：“江緒的意思是，紀筱下次不用道歉了嘛，他說話一向省略慣了，真是的。哈哈……”
“對啊，對啊。”紀筱也在一旁幫腔。可是，江緒明顯不是那個意思……紀筱偷偷瞄他一眼，江緒麵無表情坐在那裏，緊繃的線條透著冷峻的氣息。他好像今天不太高興……
“那個，既然人都到齊了，就去錄音室吧。”經紀人迎著加賀先行離開，到門口，回頭向江緒做了個拜托的手勢，無奈地搖頭出去。
DEV隊員陸續離開。
“紀筱，我們也過去啦。”思思喊她。
“哦。”紀筱回頭看著他，忍住上去詢問的衝動，跟上思思。
江緒在所有人離開後，慢條斯理地點了根煙。
煙霧彌漫時，邪魅的臉龐出現一抹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