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玉大軍臨城之際,正值京都的初冬時節。清霜遍地、枯草衰楊。偶有寒鴉飛過,淒厲的叫聲擾人心腸。徐玉的軍隊甲胄鮮明,嚴正以待在城下駐防。與城內的西夏守軍遙遙相望。旌旗獵獵席卷過一層層如波瀾洶湧般的軍帳。紅袖佇立在高高的城牆之下,冬日的陽光穿透城牒,投下細碎的光影。她的猩紅色大氅飄飛起來,映著寒光旌旗,越發有一種觸目驚心的美。
徐玉在主帳中,凝望著那一抹嫣紅,眉頭深鎖,若有所思。帳下的守衛手持一支白翎箭走進帳中來,一拱手:“將軍……”欲言又止。
徐玉皺著眉頭看了他一眼:“怎麼?城中又有消息來?”
“啟稟將軍,正是。”那守衛頓一頓:“是穆輝穆大人的信件,綁縛在翎箭上射落來的。”說罷畢恭畢敬走上前,將箭呈給徐玉。躬身退下。
守衛正待出門,冷不防背後徐玉叫了一聲“站住。”那守衛不解地回頭,看到徐玉已然將羊皮卷的信件拆開攥在手中,聲音低沉地吩咐他:“此事暫時不要和夫人提起。”那守衛心下疑惑。自紅袖與徐玉相逢以來,軍旅之中條件簡陋艱苦,兼之軍情緊急,行軍晝夜不停。兩人遂棄繁從簡,未曾舉行儀式。徐玉在軍中以夫人呼之,卻是有實無名。但幸而紅袖寬仁體下,雖是芊芊弱質,卻絲毫不以“夫人”自居,列陣,也不輸於男子。不僅徐玉心中愈發敬重,軍士們也個個欽佩。徐玉大小事務皆是與紅袖計議,守衛正不知何以此番徐玉特意吩咐不讓夫人知道。當下也不敢多想,恭敬答了一聲:“是。”退出帳外去了。
因著國家動蕩,風雨飄萍,又連年戰事不斷。京都旁邊原本繁華的集鎮漸漸荒蕪了。百姓們向南遷徙,遠離虎狼之地。城中的西夏守軍早有準備,囤積了大量糧草,此刻正好整以暇,一邊與徐玉軍隊對峙著,一邊等待西夏調集兵馬支援。
可是徐玉這邊象形之下就慘了許多,不僅是糧草短缺,因為起事匆忙,軍事身上的禦寒衣物也不能齊備。眼看著天氣一天一天冷下來了,軍中已然有不少人因為缺衣少食病倒的。紅袖跟著徐玉連日巡邏軍帳,也不由得憂心忡忡,一麵身體力行幫著軍士們煎服湯藥,一麵將臨時帶出來的銀子買了棉衣糧食分發。終究是杯水車薪。漸漸的,軍中竟然開始以戰馬代替糧食了,昔日馳騁疆場的名駒,淪為口腹之欲下的犧牲品。饒是這樣,還是入不敷出,軍中士氣低落,到處是悲戚之聲。徐玉治軍嚴明,處罰了幾個帶頭挑是非,抱怨怪話多的,還是鎮不住場子,眼看著軍心渙散起來,正是千鈞一發之際了。
這日,徐玉枯坐帳中,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與其坐以待斃,不如主動出擊,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紅袖聽他如此說,心中激蕩,但左右一權衡,忍不住說:“玉郎所言雖是正理,怎奈何城中西夏守軍眾多。我們又沒有決勝的把握,萬一西夏援軍一到,腹背受敵,後果不堪設想啊。”
“可是這樣等下去,何時是個盡頭?”徐玉一拳砸在案上:“可恨那幫子昏聵的前朝武將。明知道紫宸帝昏庸,如今外敵入侵,眼看著家國不保,硬是不肯施以援手。”
“他們要保住身家性命,榮華富貴,巴不得坐山觀虎鬥呢。”紅袖繞到徐玉背後,輕輕撫著他的背心:“天無絕人之路,玉郎也不必太過焦慮。”
徐玉看了看她:見她一臉的關切之情。細碎的鬢發拂在臉頰上,挽著個寶珠髻,睫毛好像棲落的蝴蝶密密籠在一泓秋水之上,嘴角緊緊抿著,神情恍惚中帶著憂愁。徐玉歎了一口氣,握著她的手,涼意沁入肌膚,半晌無言,最後輕輕說了一句:“你放心。”
紅袖反手握住他的手,默默無言,凝望著他。徐玉卻似乎有什麼心事似的,閃爍著不與她目光交接。隻低低道一句:“夜深了,早些安寢吧。”紅袖隻當他是操心正事,心緒不寧,越發的婉轉溫順,隻盼能讓徐玉片刻忘了這些煩心事也是好的。一夜無話。
次日清晨,徐玉召來軍中主要將領議事。主帳之中爭論不休,一直過了午時才各自散了,眾人卻是悶悶的不言語。紅袖端了一碗麥麩粥,進了主帳中。隻見徐玉似乎抽盡渾身力氣一般斜倚在座上,兩顴赤紅,似乎瀕臨崩潰一般,眼睛死死盯住她。紅袖從未見過他這樣,不由得心中惶急,忙忙趕上前,放下碗筷:“玉郎,你這是怎麼了?”
徐玉卻一把抓住她的手,猶在顫抖不已:“隻這一次,我怕是要對不住你,也對不住我自己了。可是這是唯一的辦法。”